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颤抖着扫过泥潭。光圈中,那个红色的身影脸朝下,无声无息地趴在冰冷的泥浆里,像一尊被遗弃的、破碎的雕像。
“姐——!”孙勇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双膝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浆中。他扑过去,双手颤抖着,极其小心地,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将姐姐的身体翻转过来,紧紧抱入怀中。
孙兰的面孔被泥浆覆盖,几乎分辨不出五官,只有那曾经鲜艳的红裙,在泥水中刺目地昭示着她的身份。她的口鼻中,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泥浆,正汩汩地、不可抑制地向外涌冒,在孙勇的臂弯和胸口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陈轩蹲下身,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剧烈颤抖着,缓缓探向孙兰的口鼻之间: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指尖,只有一片冰冷的、永恒的沉寂。
孙勇猛地抬起头,泥水和泪水糊满了他的脸,一双眼睛赤红如血,在黑暗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他死死地盯着陈轩,声音嘶哑破裂:“叫车!快叫车送医院!快啊!求你了!快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血腥味。
陈轩没有言语。手电光下,孙兰那奇异的姿势,十米多高的坠落……他知道,生机早已断绝。但他没有犹豫,迅速将手电筒塞回孙勇沾满泥浆的手中。这徒劳的努力,或许是对孙勇这绝望灵魂的最后一点慰藉,也是对自己内心那份无力感的微弱对抗。
他转身,手脚并用地奋力向上攀爬,指甲抠进了石缝的泥泞里。回到路面,四周依旧一片死寂,赶集的商贩尚未到来。他发疯般地冲回店前,跨上那辆自行车,链条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如一道离弦的箭矢,向着镇医院的方向亡命飞驰。
镇医院并不遥远。陈轩撞开值班室虚掩的门,嘶哑地喊着:“救人!快救人!有人跳桥了!”声音因为奔跑和恐惧而扭曲变形。一个睡眼惺忪的值班医生被惊醒,听罢陈轩语无伦次的描述,看着他那满身泥污、煞白如纸的脸,医生瞬间清醒,面色凝重如铁:“按你说的,怕是凶多吉少了。”他迅速抓起一个印着红十字的急救箱,“镇上没救护车!平时拉病人的小货车司机也不在!人命关天,走吧,我跟你去看看!”医生也推出自己的自行车。
两人奋力蹬车赶回桥头。远远地,就看到孙勇正背着那个泥浆包裹的身影,一步一滑,一步一陷,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艰难地、无比缓慢地沿着护坡向上攀爬。他佝偻着腰,每一步都耗尽力气。
“孙勇!”陈轩扔下车子,几乎是滚下护坡。陈轩冲到孙勇侧面,奋力托住孙兰的身体,减轻孙勇的负担。两人合力,连拖带拽,终于将孙兰的躯体重新弄上了路面。孙勇小心翼翼地将姐姐平放在路边,用袖子徒劳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泥浆,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熟睡的婴儿。
医生立刻蹲下来,打开急救箱。经过一番检查,终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收回听诊器,摇了摇头:“人,已经走了!”
“不——!”孙勇如遭五雷轰顶,他像疯了一样猛地扑倒在医生脚下,双手死死抱住医生的腿,头疯狂地磕碰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医生!医生!你救救她!救救我姐!你再看看!求求你!你救救她啊!她还有救!还有救!”他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泥浆和血迹,声音嘶哑凄厉得不似人声。
陈轩用力掰开孙勇死死箍住医生的手,正试图将他拉起。这时孙勇一屁股重重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他没有再嘶喊,只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奔涌而下,冲刷着脸上的污迹。他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无法控制地抽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像样的哭声。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他一个人,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之海。世界死了,他的心也空了。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陈轩的手,带着同样冰冷的颤抖,轻轻落在了孙勇那剧烈抖动的肩膀上。孙勇的身体猛地一震,捂着脸的手缓缓松开、放下。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泥浆、泪痕和凝固的血污混合在一起,形成一张诡异的面具。他直勾勾地看着陈轩,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挤出一句话:“陈轩,”他顿了顿,那空洞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极致的、毁灭性的寒光,“我要去弄死他!”
陈轩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目睹这惨烈的一切,一股同归于尽的暴戾之气同样在他胸腔里冲撞、咆哮。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翻涌的杀意,声音低沉而嘶哑:“你在这儿守着,看着你姐。我去你们村喊人。”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离开这令人窒息的地方。
一旁沉默的医生也沉重地点点头:“去吧,快!我在这儿看着,不会离开。你放心。”他看了看孙勇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别再出啥事了!”
陈轩不再停留,转身再次跨上自行车,向着孙勇村的方向,向着那即将被巨大悲痛撕裂的家庭,奋力骑去。
当陈轩带着孙勇的父母和几位本家叔伯匆匆返回桥头时,天光已经微亮。桥头附近已经稀稀拉拉地围拢了十几个人。有赶集的商贩,他们放下手中的货物,脸上带着惊愕、好奇和些许的怜悯;有早起路过的村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眼神复杂。孙勇依旧像个泥塑般坐在地上,守着他姐姐冰冷的身体,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反应。他的父母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扑倒在女儿身上,那悲恸欲绝的哭声撕开了黎明的寂静。
周围细碎的议论声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在陈轩耳边盘旋。他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看一眼那令人心碎的场景。他默默地、疲惫地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向着自己那间小小的修理铺走去。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巨大冲击让他几乎握不稳车把。
店门前,他预留的空地上,一个年轻的商贩正麻利地铺开塑料布,摆放着货品。他似乎对不远处桥头的悲剧一无所知,或者刻意选择了忽视。
“这是我的地方。”陈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冷。
“空着就是无主的,你又没摆东西占着,怎么就成了你的地方了?”年轻人抬起头,带着商贩特有的精明和理所当然反驳道。
“滚!”一股混杂着目睹死亡的恐惧、无力、悲伤和无处发泄的愤怒,毫无征兆地、如同火山熔岩般猛地冲上陈轩的头顶!那声音充满了令人胆寒的戾气。
年轻商贩被陈轩满身的泥浆、煞白的脸色和眼中那骇人的红光彻底震慑住了。他嘴唇哆嗦了一下,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慌忙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收起刚铺开的东西,甚至来不及完全整理好,便拖着塑料布,头也不回地匆匆挤进了旁边的人群缝隙里,仿佛躲避瘟疫。
陈轩一言不发,将自行车“哐当”一声,横在了那片空地的中央。他推开店门,走了进去,反手重重地将门关上。门板撞击门框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隔绝了门外熹微的天光和嘈杂的人声,店内白炽灯昏黄的灯光和死寂瞬间将他吞噬。方才一路奔波的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带着冰冷的触感和浓烈的血腥味,疯狂地涌回脑海:孙兰扑入怀中冰冷的触感,她眼中病态的炽热与怨毒,那红色身影翻越护栏的决绝弧线,沉闷得令人窒息的坠地声,孙兰趴在泥浆里毫无生气的姿态,口鼻中汩汩冒出的血水混合着泥浆的暗红,孙勇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彻底空洞的眼神……一幕幕,一帧帧,如同慢镜头般在他眼前反复播放、放大。
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如同浸泡在寒潭之中。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不规则地擂动,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带来尖锐的疼痛。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吸入冰冷的针毡,强烈的恶心感如同海啸般翻涌上来,胃里翻江倒海,他冲到角落的垃圾桶旁,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和胃液灼烧着喉咙。冷汗如同打开了闸门,不停地从额头、后背冒出,带来一阵阵黏腻冰冷的颤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目睹一个年轻生命的骤然消逝。那血腥的气味、死亡带来的绝对沉寂,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的灵魂里。那巨大的无力感和随之而来的、对生命脆弱本质的深刻恐惧,如同一张巨大、湿冷、沉重的黑网,将他从头到脚死死罩住,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拖入窒息与疯狂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稍微找回了一丝知觉。他目光落在身上那件沾满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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