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节|绣坊里的梦郎
早晨的雾像一层薄纱披在山腰。村口竖着一面褪色的木牌——「绣坊村」。风吹过,牌子轻轻一晃,像在眨眼。
我们还得顺着石阶往上走一小段。阶面湿滑,边上铺着晒不干的布料,风一吹,线头像一群细小的蜈蚣在乱爬。
我妈提着布袋,一步一步走得极稳。她偶尔停下,伸手摸那些挂在竹竿上的绣样,像是在辨花色,也像是在听针声。
我问:「这里也是妳以前来过的?」
她只嗯了一声,指着前头被雾罩住的屋檐:「听——是不是有缝针的声音?」
果然,雾里传来「嗒、嗒、嗒」的声音,节奏细密得像雨打叶。
我妈把香灰盘从布袋里取出,指节在边沿敲了一下。灰面沉了沉,像在呼吸,忽然有一点暖光从底下透出,恰好是黄的——像清晨第一道日色。
我妈把香灰盘从布袋里取出,指节在边沿敲了一下。灰面沉了沉,像在呼吸,忽然有一点暖光从底下透出,恰好是黄的——像清晨第一道日色。
「黄光。」她淡淡地说,「晨曦之心,问痴。」
「问谁的痴?」我打了个呵欠,「希望不是问我的。」
她没理,只把盘子收回去,腰间的红线卷在阳光下一亮一亮,像条安分的蛇。
进村没多久,我就听到了针落的声音——不是掉地那种,是成百上千根细针在布上「嗒嗒」行走的节拍。
绣坊的门是开着的,屋檐下晒着几匹花样各异的布:有牡丹、鹤影、连理枝,也有一张奇怪的——只绣了半个人的侧脸,眉眼精细,嘴角却空着,像欠一句话。
「客人是借宿还是要定婚衣?」一位绣娘探出头,眼尾往上挑,长针别在耳后,姿势很俐落。
「路过打尖。」我妈笑得客气,「顺带问个人。」
「问人?」绣娘把针取下,指了指身后,「你要找的八成在我们每个人的梦里。」
我以为她开玩笑,结果绣坊里应声几个姑娘都笑了,有的羞、有的得意——像一盆同时开花的石榴。
「昨晚他来我窗边,说我该戴海棠钗。」村姑甲揉着自己发际,语气甜得出水。
「胡说,他说最喜欢我绣的云鹤。」村姑乙不服,手上银针一折,转出一朵漂亮的暗花。
「你们都别吵。」年纪最小的那个把布抱在胸前,眉眼亮晶晶,「他说我——」
「都好看。」我忍不住替那位传说中的他收尾。
屋里先是一愣,随即笑成一片。笑声里有点得意,也有点心虚。
我妈只看了一眼,语气平平:「同梦不同心,线会乱。」
「线会乱?」我抓着她袖子低声说,「你这句是要破人家姻缘还是要开课?」
她把袖子抽回去,朝屋角一点:「先去祠堂。」
祠堂在村子正中,门槛很高,像是怕梦也会踢破。正堂挂着一幅旧绣幕,颜色被香火熏到发灰,可线脚仍然紧、密、稳。
幕上绣着的,是一场喜宴:新娘云鬓花黄,新郎披红,两旁戏班敲锣打鼓;只是——新郎的眼睛,被人小心翼翼地拆掉了,只剩一圈极细的针痕。
我摸了摸那个空白的位置,指尖有一层极轻的刺痒感,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在那里来回探我。心口突然一紧,像被什么无形地拽了一下。
「别碰。」我妈拍开我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摸到腰间的红线卷。她把红线放在供桌上,线头轻跳了一下,像有风从殿里穿过去。
「这幕谁拆过?」她回头问。
看守祠堂的婆婆咳了两声,说:「几年前的事了。寨子里那个最会绣的丫头,跟外村来学艺的后生看对了眼。后生去城里谋活儿,临走前在这幕上许了个愿——说等赚了钱,回来对他新娘子亲口说一声。谁知道……人没回,信也断了。那丫头不信,夜夜做梦,梦他回来,梦他牵她过门,就跑来祠堂把新郎的眼拆了,说这样他就会看她。」
「我差点呛到:‘这理路也太——’」
「痴的理路,不由你评分。」我妈截住我话头,转身对婆婆道了个歉,「借我们在这里坐坐。」
婆婆点头退到门边,像退到梦外。
我妈把香灰盘放在供桌,灰面很快浮出一层细光,黄得温和。她用指腹在灰上画了一个很小的圈,轻得几乎不沾灰:「问,是谁的愿把人留在这里。」
灰面像被轻风吹过,起了细细的涟漪。我听到远处绣坊「嗒嗒」的针音更密了,像有人在加快呼吸。
忽然,「嗖」的一声,祠堂门外一阵风灌进来,把旧绣幕吹得一鼓,幕后空空,却像藏着谁的影子。
我背脊有点凉,正想后退,我妈却先一步跨前,伸手按住绣幕的边,眼神极安定:「别怕。线不找人,人也会找线。」
「你这句话,听起来像绕口令。」我嘀咕,还是乖乖站到她身后。
「说说看,昨晚你们梦到了谁?」我妈抬声问门外,像是对整个村子说。
回答她的不是人,是一片片重叠的声音——从绣坊、院落、井边传来:有人说是高个儿,有人说是眉心有颗痣,有人说他笑起来会露虎牙;说着说着,那声音居然慢慢合成了同一个轮廓——同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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