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一年,正月初三,宜出行,宜嫁娶。
初春时节,京城的雪初融,玉树枝头上还缀着点冰晶,寒意和暖意都扑在复苏的万物之上。
黄道吉日,丞相府邸院红绸高挂,蜿蜒廊庑悬喜字宫灯,喜鹊落在鎏金檐角上啁啾,声声贺喜。
来往仆从着锦衣,流缎浮光,尽是泼天贵气。
当朝第一权臣江丞相居所,比王府还气派。
江家今逢喜事,但仆从们纷纷垂头躬行,如临大敌,大喜日子竟无人敢笑。
不像送亲,像上刑。
二公子江砚舟由仆从服侍着,套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婚服。
江家江砚舟,天生一副好皮囊,体弱多病,今灼灼红衣加身,衬得苍白的脸多了几抹秾艳。
冰为骨来玉为神,墨染青丝雪作肤,眉似远山黛,眼波含秋水,病骨支离,风华绝代。
像块易碎的琉璃,美得惹人怜惜。
——是个靠姿容去当细作的好苗子。
他的亲爹江丞相深以为是。
就是性格不好,江砚舟自幼阴鸷狠毒,沉郁的神情完全浪费了那张脸,自从赐婚的圣旨下来,一哭二闹三砸屋,毁了屋子里不少好东西。
可今天临出嫁,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突然乖顺配合,眉眼间愤怨一扫而空,云淡风轻,当真宛如仙人落月。
没错,丞相府今天不是娶媳妇,而是嫁儿子。
侍从捧上最后一根金簪,丞相江临阙拂手拿过,站到江砚舟身后,亲自替他簪发。
江丞相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站在瘦削的江砚舟身后就是一种压迫,没有父慈子孝,不疾不徐推金簪的动作威慑十足。
“你文不能入仕,武不能为将,家族养你多年,也到你该报恩的时候了。”
江砚舟乌黑的睫羽轻轻动了动。
“太子行事乖张,悖逆狂妄,此番你去太子府,替为父探查太子一举一动,每月须得按时汇报,将来无论太子前路如何,江家都会保你一命。”
太子和江家水火不容,这场联姻,无关风月,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博弈。
江临阙膝下无女,但儿子他也照样能嫁。
江临阙说太子乖张悖逆?
江砚舟眼眸倏地一抬,想说点什么,但肩膀被江丞相用力一摁,话也给摁了下去。
“你素来阴狠,但我不曾责骂你,你姓江,要明白到底该对谁心狠。”
江砚舟肩骨被按得隐隐泛疼,他微微张口,又闭上,最后只道:“……是。”
他今早起来后就觉得很不舒服,病中人声音轻,如溪水泠泠,很是悦耳。
江丞相虽然不知道江砚舟为什么突然转了性,但很满意他的听话,面上表情缓了缓。
当侍从战战兢兢把药端来时,他难得带了点慈祥口吻。
“此药名为‘不见月’,喝下后,每月必须服用解药,否则每逢十五就会万蚁噬心、痛彻骨髓,”江丞相怕他不肯喝又闹起来,哄道,“你不用怕,只要——”
他话没说完,就见江砚舟毫不犹豫,抬手端碗,脖颈一仰一落,碗里的药就喝了个干净。
动作没有一点迟疑,仿佛喝的不是毒,是什么琼浆玉露。
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里,江砚舟放下碗,被药苦得略微皱了下眉:“药吃了,我可以出门了吗?”
江丞相:“……”
江丞相:?
江丞相为人生性多疑,眼睛一眯:如果说先前他还为江砚舟的乖顺满意,此刻则起了疑心。
“你很急着嫁给太子?”
江砚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太子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没有,”面对试探,江砚舟不软不硬刺了一句,“我只是不想在这里多待。”
江丞相胡须微动,他以为江砚舟仍然对婚事不满,放下心来。
逼迫儿子出嫁是不好听,但江丞相铁石心肠,落子无悔。
当今皇上靠权臣扶持上位,现在却想拿世家开刀,立了个太子,想要收拢皇权,那也得看看陛下和太子有没有那本事。
你看,他要把儿子嫁给太子当正妃,皇帝龙椅扶手都差点捏碎了,不还是咬着牙赐了婚?
“吉时已到——”
唱和声传来,江丞相收起那么点恻隐之心,拂袖而立:“去吧。”
江砚舟被人扶着过了朱门。
他确实不急着嫁给太子。
他只是急着想见太子。
江丞相好像已经敲定太子的死局,但只有江砚舟知道,太子萧云琅才是那个能赢到最后,荣登大宝的人。
没错,江砚舟是个穿的。
昨天刚穿来,今天就嫁人。
江砚舟,年十八,来自二十一世纪。
五岁时不负责的爸妈丢下他跑了,他辗转在各路亲戚家,受尽白眼,小小年纪就见惯了人情冷暖。
初中时他遇上霸凌,小王八蛋抢他东西,边抢边嘚瑟:“江砚舟,你说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江砚舟面无表情,抡起书包就冲他脸上砸了过去。
他被大雨淋了个透,薄薄衣服贴在身上,但没人关心他冷不冷,长辈不分青红皂白,围着他,七嘴八舌斥责他打架惹麻烦。
小砚舟被大人的阴影堵在中间,眼睛也被雨打湿了,他绷紧小脸,拼命不让雨水从眼睛里滚落出来,雾气朦胧里想:
活着是没什么意思。
这世上没人在乎他。
他痛了没人关心,累了没人过问,就算死了,也没人会为他掉一滴泪。
因此小小年纪,小砚舟人生座右铭就非常哲学:活着无所谓,死了也随意。
江砚舟想得很开,活得也不算消极。
他还会努力发掘自己兴趣爱好,做人不容易,来都来了,总要找点能让自己笑一笑的东西。
好在他找到了——他喜欢读历史。
大概是史书里的波澜壮阔和遥远,能让人对隔着神秘面纱的过去拥有无尽想象。
江砚舟手不释卷:这可比畅想他那不值得期待的未来有意思多啦。
在书里,他看到了千古帝王,启武帝萧云琅。
武帝幼年丧母,爹也不疼,一直到皇帝年纪渐长,皇权和世家门阀斗争达到巅峰,要在立储的事上跟世家打擂台时,挑来挑去,选了萧云琅。
于是萧云琅被封太子,树到人前当靶子。
岂料他一手烂牌打出王炸,不仅顺利登基,还以铁血又精密的手腕开启了他辉煌的执政生涯。
对内除外戚、立法度,集中中央皇权;对外平战乱、退北蛮,还民安身之地。
武帝一生未曾封后,也没有子嗣,传位给侄子,延续了一代明君之治。
攘外安内,河清海晏,开太平盛世,留史书丹青。
圣人明君,莫过于此。
江砚舟在第一次了解萧云琅的生平时,几乎立刻就被吸引了。
同样是幼年尝尽世间苦楚,江砚舟随波逐流,萧云琅波澜壮阔。
萧云琅活成了江砚舟羡慕的模样。
江砚舟头一次眼神发亮,迫不及待把跟萧云琅有关的各种正史野史都找出来读了个遍,看得津津有味。
对于不实且抹黑萧云琅的部分野史,江砚舟还会引经据典有理有据反驳。
比如刚刚江丞相贬低萧云琅,江砚舟就想呛他,怎么,不符合你们利益就叫行事乖张了?
但有一部分野史,确实没法考证。
比如关于萧云琅唯一一位正妻的死亡。
是的,那位倒霉的正妻跟他同名同姓,就叫江砚舟。
二人年少夫妻,十八岁的太子萧云琅受世家倾轧,被迫娶了同岁的江砚舟,只一年,江砚舟就因病暴毙。
正史上寥寥一笔带过,可怎么看,这位年轻的太子妃都死得很蹊跷。
学术界有几种主流观点,一是认为他真是病死的;二是猜测江家为了坑害萧云琅,不惜杀害亲子;
三是觉得萧云琅对世家积恨颇深,找机会除掉了江砚舟。
现在,江砚舟穿成了这个即将早死的太子妃。
历史上江砚舟怎么死的后人无从知晓,不过有一点江砚舟可以确认了——
太子妃身体是真不好。
打从上了轿,江砚舟就觉得有点撑不住,虚弱地靠在坐榻,眼前阵阵发晕,他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只觉得嗓子生疼,嘴里还有了血腥味。
不行,江砚昏昏沉沉地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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