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已经太久了,久到千椿有了时间,去想那些曾忽视的,不敢想的。
千椿想,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些奢念,妄想。会不会,会不会他就能听出那人并不走心的谎话,那时会不会多想一点。
是不是就能救回他。
千椿苦笑,自嘲。
他看到了自己的恐惧,作壁上观,冷眼清醒的一半被拉入迷境。
真切的害怕之下,任何一点意识也无法脱离,痛苦害怕刻骨入血,灵魂时时煎熬。
漫天血光,无数骸骨之上,舍利白光熠熠生辉,本是驱散黑暗残陋的至宝,却亲手将一人送往了无间。
墨青松笑了,是结束的释然,他无波无澜的芸芸众生,绿水青山。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愿此后山河秀美,人间安定,别再有他了。
舍利入身,合二为一,墨青松化成至纯至净的灵炁,他奔向阴仪天权,阴阳相撞,明暗相交,同归虚空,魂飞魄散。
浓郁蓬勃的灵气流入人间,人界,妖魔界,太阳月亮,光影轮转。
千椿嘶喊,伸出手无数次的想抓住消散的微光,无数次想冲破桎梏。
他做不到,他在迷境。
千椿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爱人。
无能为力。
“不要...”墨青松听到熟悉的沙哑的哭喊声,接着是又哭又笑的嘶喊。
好熟悉,墨青松迷迷糊糊的想。
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他看到了秘境中许晟再次动用秘法,再次被白光笼罩,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无力的,崩溃的情绪席卷入心。
墨青松笑了。
他分得清真实虚幻,这些都是真的,可也都是假的。
师兄活过来了,这是真的。
墨青松闭了闭眼睛,就只有这样吗?
都来吧,他也想知道自己如今还怕什么。
迷境变换了,境中的主人翁不再是许晟,墨青松再次看到了神界大战。
他再次看着木木走向死亡,无能为力。
原来同样的场景,不同时间不同身份再看时竟会如此截然不同。
嗒!墨青松眼角一滴泪坠地生花。
墨青松笑了,是释然。
他抬手毁了迷境镜像。
碎裂的镜中,纯白愿力包裹桎梏着清冷月白。
地涌金莲忽明忽暗。
墨青松亲手击碎了恐惧,他再也无畏无惧。
忽然,眼前被一片黑幕取代,慢慢黑幕破光,入目山绿草青。
“这是,迷雾谷?”墨青松笑着慢慢走近,迷境中的景象逼真极致。
他回到了椿中,回到了和析木佛魂体生活的八年。
历往教导全现眼中。
清脆幼稚的童音萦绕耳间,迟迟不散。
墨青松安安静静的,重新走过这八年。
出了椿中,他看到了一袭月白伫立等待。
像是八年中木屋前的日日夜夜,记忆涌现回到椿中那日黑幕下恍如隔世的再见,定原寺星辰遍布的那晚,枭王府中红笼树下的等待,无数身影重合。
墨青松怔怔立在了原地。
“千椿兄。”墨青松声音极轻极轻的喊道。
迷境中的人看着他,浅浅笑着。
这是我的眷念?墨青松眼睛里不舍留恋。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他想要的只是这样。
少年人心里那道身影逐渐明晰,心里的情愫爱恋再也找不到借口逃避,掩饰。
墨青松突然间唾弃极了自己,怎么对千椿起了这种心思。
那可是清风朗月,不染纤尘的皎皎仙人,是日后要成佛的人。
凡间的情愫爱恋沾上他,都让人觉得是种玷污。
更何况,他早已有了心慕之人。墨青松胡乱的想,思绪早已一团乱麻。
许是境中的人太安静,墨青松就这么呆呆的看了好久,不厌其烦。
终于,晨光破晓,斗转星移,观天的白衣僧人站起身走进屋。
墨青松走出了迷境。
未打碎的眷念在心中生了根,发芽结叶,屹立长存。
酸涩泛甜。
不知过了多久,沉溺痛苦的人也终于惩罚够了自己,痛到极致从迷境中脱身。
片刻之间,墨青松全身僵硬,连呼吸都带着细密的抖。迷境的真实历历在目,脑海中心念的人措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墨青松心跳仿佛暂停了一般,紧张,欣喜,自惭形秽。这些统统变成了不知所措,心疼。
他看到了千椿的泪,金色眸中平静刺人的泪光。
怎么了?墨青松一瞬间心如刀绞,身上泛起麻,痛。
墨青松上前,想去处触碰他,陪着他。
人未至而境已成,墨青松看到了千椿的眷念。
迷雾谷吗?墨青松仿若被定住了一般,一步也走不出去。
他不可思议,觉得荒谬,心绪剧烈起伏,他看着千椿一步步走向迷境,沉溺其中。
怎么会,怎么会是我。墨青松愣愣的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境中的人。
太远了。他只触碰到了空气。
这时墨青松恍若才发现自己的脚可以动一样,他奔向境中,想离千椿近些再近些。
迷境的波动使得千椿提早清醒过来。
他轻微摇晃着头,真实虚幻,原来他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镜花水月,黄粱一梦谁又真的能勘破。
迷雾谷中墨青松向他走来,发丝微微凌乱着,步履缓慢迟疑。
迷境一寸寸碎裂关闭。
两人落到了崖底。
视线相对,两人异口同声。
千椿:“你,”
墨青松:“你,”
千椿愣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受伤?”
墨青松摇摇头。
千椿没再说话,安静等着他的问题。
他不确定墨青松有没有看到他的迷境,也不敢去想对方会问出什么。
此生此世,他不会再奢望求些什么,他所求的,唯他安好。
墨青松咽下险些脱口而出的询问,心里泛起苦涩,问了又如何?两相情愿,自己终究不能伴他长久,又何必惹起涟漪。
绿叶滋长结出不舍的果,他也再做不到毫无牵挂。
墨青松笑笑,玩笑的问:“你在迷境看到了什么,这么久舍不得出来。”
袖中的手紧握,指节泛着白,墨青松强掩着酸涩。
千椿看着他的眼睛,不知该庆幸,多谢他并未揭下最后一层假面,还是该自嘲,嘲笑自己装模作样虚假至极。
墨青松最怕他的眼睛,仿佛看穿一切却又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他没再继续,避开视线岔开话题。
墨青松指着状若风平浪静的宽道,面色凝重:“是魔灵。”
“嗯。”千椿将他揽到身后,当机立断指尖化刃割开手心放血。
他动作快到墨青松还未看清,地上便先蓄起了一汪。
看清的瞬间,墨青松脸色惨白,这份决绝让他心中无端升起不祥忐忑,他也再无法维持脸色的笑。
墨青松猛地扯过千椿,颤抖着声音问:“你在干嘛?”
千椿看到,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在发抖。
千椿没染血的手反过来轻轻拍着他,安抚着他:“没事,别怕。”千椿轻声向他解释:“魔灵嗜血,引出来度化就好了。”
许是他的声音太温和,墨青松理智回来了点,他看着地上的鲜红血液,沉着声问:“够了吗?”
“嗯,够了。”千椿点头。
下一刻,墨青松拉过他的手,低下头用纱布为他止了血。
千椿垂眸看着,克制无波的水面再一次不可抑制泛起涟漪。
涟漪过后,他抽回自己的手。别再奢想了。
“退后。”千椿下意识将腕间佛珠戴在他手上。
佛珠带着温热,墨青松被烫了一下,手无意识的颤缩。
千椿动作一滞,后知后觉,墨青松用不着这个。
以为墨青松不想要,千椿重新替他取下,将念珠对折轻握在手中。
“护好自己。”千椿说道。
墨青松没说话,垂下眼往旁边退去。
肉骨道中,阴风阵阵起,无实体的魔灵嘶叫着朝千椿涌来,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
魔灵是天生地养,靠吸食白骨血肉凝成,多生于昔日魔界杀戮滔天白骨森森之地。
它们集阴气怨力大成一身,是真真正正的阴邪诡恶之灵。
佛光散开,涌来的魔灵悉数被困于罩于佛珠结界中。
千椿聚目凝神,口中不紧不慢念着咒术。方才气势汹汹阴恶可怖的魔灵宛若被束了手脚的武夫,只能空口咆哮着往结界上冲撞。
嗷嚎声响彻崖底,冷森瘆人。
结界似承担不住般摇摇欲坠。
墨青松紧张得提起了心脏,直至看到界中千椿脸色如常并未受伤,才轻轻松了口气。
佛修散度魔灵,恶鬼,墨青松放下了心,静下心来等他结束。
魔灵数量太过,又极难度化,墨青松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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