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将暗渠盖板轻轻阖上,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确认追兵远去后,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见崔宝珠仍呆立在一旁出神。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回魂了。"
崔宝珠猛地回神,一把抓过他的手腕把脉,强作镇定道:"左肺有瘀伤...不许乱动!"
"小伤而已。"谢珩不以为意。
"闭嘴!"她一边为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谁让你逞英雄的?难道要都死在里面吗?笨蛋!莽夫!"
骂着骂着,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他的伤口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我...你吓死我了!"
谢珩被她哭得手足无措,想抬手为她擦泪,又见自己的手满是烟灰,只得作罢。
最后只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活着回来讨骂了么?"
"你还笑!"她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突然一拍大腿:"杜六呢?"
谢珩这才后知后觉地"诶呀"一声,懊恼道:"我着急救你,让这混蛋跑了!"
外面救火的人声渐近,他趁乱打开井盖:"走!我有办法。"
"他怎么办?"崔宝珠指了指昏迷的孩子,这才想起还有个人需要安置。
谢珩背起孩子,找了个僻静处,低声唤道:"雀九?雀九!"
"我在这!"树梢间探出个脑袋。
"把这孩子安顿好,把杜六的事传信回王府。"
"你有暗卫!"崔宝珠瞪大眼睛惊呼,随即转向雀九怒目而视:"你刚才怎么不出来?"
作为暗卫,雀九非必要不能露面。其实方才他也想出手,但见局面尚可控,便略等了等。
此刻他咧嘴一笑:"爷要英雄救美,我出来多碍事儿啊!"
"找两匹马。"谢珩莫名有些不自在,岔开话题。
"只有一匹。"雀九牵来那匹灰马,促狭道:"就共乘一骑呗,你们刚才不也是这么来的嘛!"
"滚啊!"两人异口同声,雀九屁股上顿时多了两个泥脚印。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清江城。"客栈?不去查案吗?"崔宝珠疑惑地问。
"不急。"谢珩神秘一笑,带着她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扔给小二几个铜板:"喂马!"
"二位客官。"掌柜的手指敲着算盘,噼啪作响,"逆旅一宿,十两银子。"
与其他地方不同,这家客栈明堂亮灶,宾客盈门,显然掌柜借灾情发了笔横财。
"十两?!"崔宝珠咋舌,"你不如去抢啊!"
"到处闹灾,十两银子一间,大伙都抢着要呢!"掌柜的耸肩,活像只偷油的老鼠。这话倒是不假,明月州八成的房屋被毁,有钱人都涌到了青江城的客栈。
"两间房。"谢珩掏钱。
"住一间!"崔宝珠手快,抢回一个银锭。
谢珩先是一愣,随即歪头笑了:"替我省银子?"
"想得美!"她翻了个白眼。
"那是...一个人住害怕?"
被戳中心事,她脸颊"腾"地涨红,却强撑着扬起下巴:"我...你伤口都裂开了!我得帮你换药呢!这是大夫的职责!你懂什么..."
"哦——?"他懒洋洋靠着柜台,故意拖长声调,又故作正经地清清嗓子:"那我可要谢谢崔大夫。"
"哼!"崔宝珠转身就走,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懊恼地喊道:"小二!把你们这的好菜都上来!他付账!"
酒足饭饱后,崔宝珠一进房间就搬来屏风将房间隔成两半,严肃划界——她抱着一床被褥往地上铺:"你受伤了,你睡榻,我打地铺,敢越界就拿针扎你!"
谢珩懒散地靠在榻上:"崔大夫,我是伤员,起夜绊到你摔了怎么办?"
"事多!"她瞪眼,"那你睡地上!"
她像只陀螺般忙来忙去,搬屏风挪椅子,划定楚河汉界后,又从药箱里挑挑拣拣,没好气道:"脱衣服,把肩膀露出来。"那截燃烧的房梁砸在他左肩上,伤势肯定不轻。
"这不太合适吧?"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扎到你肌肉松弛再扒?"崔宝珠举着银针冷笑。
他轻咳一声,慢吞吞地解衣带。
她抬眼皱眉:"你脸红什么?"
"哪有!"他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推着她往门外走:"你出去,我自己能..."
话音未落,被她一针扎在穴位上,半边肩膀顿时麻酥酥没了知觉。
"医者视疾,无分男女。"她抿着嘴,故作严肃地别过脸,忍笑忍得辛苦。
将他按在椅中坐下,"在我眼里,你和块蹄膀没差别。"
"你这样凶悍,鬼才敢娶..."
"再废话扎你哑穴!"
衣衫粘连着伤口,不得不剪开。他的肌肉紧绷着,稍一动弹就撕开细小的裂口。皮肉翻卷处嵌着焦黑的碎屑,边缘泛着不祥的紫红色。
"伤得不轻。"崔宝珠喉咙发紧,用棉纱蘸着药膏,利落地剔除扎在肉里的木屑。
"你也太小瞧我了,当年我中三箭还能单手打赢——嘶!"他瞬间咬紧牙关,喉结滚动。
随即又扯出漫不经心的笑,转移话题:"杜六原是镇南王府的奴才,我爹看他在商贾之道上有几分机灵,就放他出来做生意。今天怪我大意,小看了那混蛋!等明天抓到,非得扒了他的皮,把他也扔到火里烤!"
她指尖放轻力道,吸了吸鼻子,嘴硬道:"这次算我欠你的。"
处理完烧伤,往下是肩胛骨处一道淤血,凝成深紫色,肿得发亮,像熟透的烂桃皮将破未破。
她用手心温热药油,按在淤处揉开,明显感觉他呼吸一滞。
手一顿:"对不起啊..."
他侧头看她眉头拧成麻花,故意逗她:"崔大夫心疼我了?"
她没接茬,下唇咬得发白,一言不发地替他换好药。
收拾药箱时,忽听他低声问:"...今天吓到了吧?"
京城来的娇贵小姐,这两日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是救人又是淋雨,还被刺杀险些葬身火海,确实难为她了。
她背影一僵,攥着药瓶的手指发白。
怎么可能不后怕?那截烧焦的木头要是再偏一点,现在躺在这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低头翻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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