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清凉。
四月初八的月亮,挂上了四月初九的苍穹
月华如锦缎垂坠,铺展到清音阁的瓦片窗棂。
房门外,玄戈像个石雕,抱胸静坐,一动不动。
门内床榻上,林怀音的呼吸时轻时重,时浅时深,终于在白衣囚徒和狐裘恶鬼的来回闪现中逃脱,睁开眼睛,大汗淋漓。
转动眼球,她确认身在自己房间,安安稳稳躺着。
鱼丽趴在床头,睡着了还攥紧她的手。
林怀音悄悄没有作声。
眼睛适应了黑暗,她就着月光,听着鱼丽的细小呼噜,嗅着鱼丽身上的淡淡香气,沉浸在鱼丽的酣甜睡脸,享受这难得的舒心安宁。
浴佛节过去了。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林怀音不由自主,想到前世。
前世的此刻,鱼丽蟹鳌都已经不在人世,她孤零零提灯苦行,昏死在相国寺外,被人送回沈家,醒来就听到太子遇刺,大哥哥失职获罪的消息。
那时她还不知道,沈从云即将夺来太子殿下的权柄,一手遮天,对林家提起屠刀,斩尽杀绝。
她心心念念都是夫君,天真地以为沈林两姓同气连枝,她跪在沈从云面前,求他网开一面,让大哥哥捉拿刺客,将功折罪,结果被关进祠堂,直到上鹤鸣山前夜。
真蠢啊,她居然还求他,求刽子手放下屠刀,不要用人血佐酒。
林怀音苦笑,怎么就能被一个男人,骗得那么惨。
真是太蠢了。
她细细回想今日一切。
莲花灯小姑娘顺利成为白氅妇,一世平安顺遂。
穆展卷带着高僧去州郡,铁证回京之日,就是沈从云和柳苍彻底倒台之时。
而她挨刀救下太子殿下,稀里糊涂到楼船的时候,沈从云应该正和平阳公主在楼船厮混,否则平阳公主不可能那么凑巧、那么快赶来堵门。
想到差点被平阳公主抓个正着,林怀音不禁有点后怕,但是转念一琢磨,她这点惊吓,还真不算什么。
她一日连胜两场,硬生生从平阳公主和沈从云手里,护住太子殿下,功劳说小不小,大抵可以同启英先祖一样,配享太庙。
想到太子殿下,萧执安的脸从眼前飘过,林怀音呼吸一促,得意的小脸蛋猛不丁发窘,连忙将他抹去,接上刚才的思路乐呵——那俩人鬼混完,看到太子殿下神气现身,估计天都塌了吧。
呵呵。
太子殿下安然无恙,沈从云想上位上不得,想攀咬林家没处下嘴,只能老实巴交继续当狗,憋着不敢叫唤。
真好。
虽然受了点伤,被沈从云吓了一跳,但是鱼丽好端端活在面前,小手又软又暖,还会打呼噜,林怀音在黑暗中眉眼如月,幸福得难以言喻。
接下来,只要以闭门思过为由头,养好伤,想办法应付三个月后的金箓大斋,最好趁机一举歼灭平阳公主手里的白莲教逆贼。
除此之外,还有……
林怀音轻轻抚摸鱼丽的小脸,她想不起自己昨夜什么时候倒下,只记得鱼丽拖着伤腿,在她身边嘶嘶抽气,还扬起小脸蛋,对她笑。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林怀音非常清楚,她一再破坏沈从云的计划,等于是一步一步逼沈从云发疯。
沈从云凶残多疑,在外面吃的瘪,在平阳公主面前抬不起的头,最后都会化作戾气,砸到到她和鱼丽身上,今夜这样的风暴,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她受得住,但鱼丽是无辜的。
或许也是时候捅破平阳公主和沈从云的奸情,写封休书给沈从云,带鱼丽逃离这座牢笼。
有赐婚的圣旨压着,这件事,得从长计议,况且事关皇室颜面,最好不要自己跳出来触霉头。
林怀音细细回忆前世,一边找破绽,一边慢慢盘算。
夜风渐消,窗前地面的月光徐徐退却。
月落,日升。
晨曦破云而出,落到清音阁屋顶,散作斑驳碎光。
玄戈耳廓耸动,捕捉到极远处一点动静,有人正在接近。
动静不大,步子沉稳,隐约还在闲聊。
玄戈判定没有危险,缓缓睁眼,见是两名青衣老仆妇,便轻轻叩门,通知林怀音主仆,就近隐匿身形。
林怀音以为是沈老夫人派人来瞧她,想着随口敷衍几句便是,不甚在意。
没想到老仆妇杵到屋中,高头大马好似门神一般传话,说沈从云让她快些起身梳妆,马车候在外头,急等她出门子。
至于因何事出门,去向何处,出去多久,老仆妇一概不知,问什么都摇头,只火烧火燎,一味催促动身。
林怀音听得心惊肉跳,想起昨夜沈从云走临前的阴狠嘴脸,总觉得拉她出去,是要把她挖坑活埋。
她和鱼丽俱是伤兵,一个背痛一个脚瘸,昨夜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老仆妇催得紧,俩人只得胡乱收拾一通,稀里糊涂跟出去。
大门口,确实停着沈从云的马车。
沈在渊依旧骑马,穿得人模人样,阵仗彷如昨日浴佛节,唯唯只少了沈兰言。
见她出现,沈在渊揖手垂目,道:“问嫂嫂安。”
“二叔安。”
林怀音垂眸应声,战战兢兢爬上车,心想无论如何,必须说服沈从云让鱼丽上车,否则她就不带鱼丽同行。
然而等她爬上去,车厢内空空荡荡,鬼影都没有一个。
太好了。
看来太子殿下把沈从云拴得脱不开身。
林怀音想起昨夜救命的东宫急诏,顿时松一口气,转身拉鱼丽上车。
刚刚坐定,外头传来鞭子响,车轮辚辚向前。
林怀音和鱼丽手拉手,二人饥肠辘辘,肿着四只鱼泡眼睛,真真是苦不堪言。
左思右想,林怀音揭开车帘,朝马上的沈在渊颔首,问道:“不知二叔可否告知,此去,是往何处?”
沈在渊夹紧马腹,揖手作答:“回嫂嫂的话,此去鹤鸣山,观礼金箓大斋,为圣上祈福。”
“你说什么?鹤鸣山?!”
林怀音双目圆睁,震惊一脸。
“正是鹤鸣山。”沈在渊复述一遍,算是回应追问。
至于嫂嫂为何惊诧,他不方便问,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在意,不见林怀音再说话,便扭头拉紧缰绳,直向前方,目不斜视。
林怀音脑瓜子嗡嗡响。
右手死死攥紧车帘,月牙形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鹤鸣山?
怎么可能是鹤鸣山???
那不是三个月后的事吗?
就这样突然被抓上车,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难道上山送人头?
惊天变故,搅得林怀音脑中一团乱麻。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白莲教杀上山,禁军寡不敌众,朝臣惨遭屠戮,尸横遍野,流血涂草,她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回的京城。
历史绝对不能重演!
林怀音当机立断——她要下车。
现在去找父亲,让他领兵前去,或许还有机会,否则光凭大哥哥那点人马,哪里保得住太子殿下和朝臣,鹤鸣山势必血流成河,此前一切努力,全部白费!
打定主意,林怀音松开车帘。
她双目失焦,动作僵硬,拉开门栓霎那,鱼丽一把将她抱住。
“小姐你在做什么?”
鱼丽脚腕吃不住力,拖着腿将她扯回来。
“摔出去就死定了。”
鱼丽捧住她的脸,摸到她齿牙打颤,满头大汗,忙问:“小姐伤口又痛了吗?你先忍忍,一会儿找玄戈拿药。”
听到玄戈的名字,林怀音恢复了一丁点理智。
冲动了,跳车确实大概率白白摔死。
为今之计,只能求求玄戈,让他想办法划去她的名字,这样她就能留在京城,加紧布置。
她伤得重,玄戈一定会找机会过来送药,只要安安静静等他来,一切就还有转机。
林怀音振作精神,严阵以待。
车厢摇摇晃晃,一路驶向皇城御街。
不多时,外头车夫自报家门。
一道严肃男声就安排马车往前排,去向指定位置。
林怀音揭开车帘。
外面尽是马车,一驾跟着一驾,果然同前世如出一辙,京城大小官员,悉数同行。
见此情形,林怀音不禁推测——定是平阳公主昨日惨败,才丧心病狂提前安排屠杀,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这投龙简的金箓大斋,难道不应该是太子殿下主持么?
前世太子殿下遇刺养伤,才让平阳公主钻了空子,怎么现在又是这样?
林怀音想不通。
她焦头烂额,精神力也不允许继续深思。
大部队集结完毕,车队浩浩荡荡出发,转眼间出京城,上驰道,林怀音越来越不安。
玄戈迟迟未来找她。
沈从云也始终没来上车。
林怀音害怕跟沈从云同乘,更害怕他眼下没回,是在同平阳公主密谋。
事态完全失控,林怀音束手无策。
半宿噩梦加上半宿思索,严重的背痛,让她脑瓜子发懵,以至于有人来到车前,鱼丽连唤好几声,她都浑然未觉。
“小姐。”鱼丽扶住她肩膀,蛾眉深蹙:“小姐,太子殿下传你觐见。”
“太子殿下?他传我干嘛?”
林怀音心烦意乱,想到昨夜萧执安确实说过会再找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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