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郑袅把坐在马车外头的扶月唤进来。
“待会找人去广盛药铺买两瓶上好的金疮药送到四殿下的府邸。”她顿了顿,又添了句,“莫要加生肌祛疤的草药,单纯的止血消炎即可。”
扶月一向是领命办事,从不寻根究底。
十王宅一隅简朴的厢房内。
沈谡望着油灯下小小的青瓷药罐发愣,耳边是秦玉细碎的埋怨声。
时而埋怨这几年京郊的庄子收益不长反跌,时而埋怨东市那两家铺子太偏日益亏损。
他这一日盘回来的收成,哪里支撑的起一个皇子一年的基本支出。
沈谡没有回应,好半晌,才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秦玉,无用之人如何享用无故的好处?”
秦玉不明白其中用意,只是讷讷道:“兴许是可怜,又兴许于某些人而言,他确有那么一点价值。”
沈谡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放下手中的药罐,他起身去净房盥洗,“不必愁苦,这一点钱财既不够花销。院中的仆从杂役一应遣散,留两个麻利的散役、书童即可 。”
“殿、殿下?!”
/……/
午间休息时,郑袅趴在书案上剥脐橙。
原本这个季节的脐橙已不多见,但是郑珏记得自家阿姐尤爱吃,特意留下几个。
在郑袅出门前偷偷塞入她的食盒中。
她剥了一个自己吃。
剩下一个用小刀切开,一片一片摆成笑脸的模样,用干净的绢帕垫着,放在沈谡的桌上。
沈谡去向夫子借阅了一本经书。
回来时看见桌角那一方绣着杏花的丝绢,还有几瓣造型奇异的橙子。
邻桌的少女埋头装睡,露出一个云髻堆叠的后脑勺,发间的的蝴蝶半月簪衔珠摇坠,振翅欲飞。
沈谡佯装不察,径直落坐,摊开书本研读温习。
不过片刻,边上传来窸窣的声音。
然后是郑袅闷闷不乐的嘟囔:“这帕子是新的,很干净。我也没有用手碰过那橙子……”
沈谡对她的顾虑感到有些意外。
他虽喜洁,却很少因为这样的缘故拒绝一样食物。
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吃橙子。
他吃过的橙子都太酸太涩,实在不算甘美。
郑袅观他神情,不抱太大希望,却仍然忍不住低声喃喃:“这是赣州的脐橙,可甜啦,真的。”
不曾想,少年当真搁下手中的湖笔,静静的捻起橙瓣一一吃完,他的指节瘦削,恰如管玉,衬的橙肉愈发剔透。
郑袅立刻喜不自胜,一双眼眸亮的惊人,连声问他甜不甜。
橙香在舌尖弥留,他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而后将绢帕仔细叠好,同一个描金绘彩的红木匣一并递与她。
是五芳斋的雪花酥,郑袅最爱。
她抱过匣子,恨不得敲锣打鼓乐上三天三夜。
这哪是一盒糕点?
这简直是她重生路上闪闪发光的指路碑。
回去便叫扶月建个神龛供起来。
郑袅乐的眉不见眼的状态仅仅维持了一个下午,就被额角顶着一个大包的沈论打破了。
他身后带了浩浩荡荡一群宫婢侍从,滔天的气焰。
一柄华而不实的错金鞭拦住她出宫的去路。
他的笑容带着恐吓,一口白牙森森,“郑袅,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恶意中伤皇嗣,这可是大罪。新仇旧恨一起算,够你喝一壶了。”
“本皇子现在就提你去慎刑司,贱皮子!”
郑袅听完面不改色,反而徐徐开口,另起话头。
“三殿下若花费这样一番功夫,却只能了结掉臣女,恐怕难解您心疼之恨。臣女不过一介小小的官宦庶女,哪里值得您这样劳神费力。”
“反而是四殿下,他勤勉好学,生母又是圣人的心头朱砂。往日殿下看不惯他的虚伪做派,却只能对他略施小戒……”
“倘若如今有一个彻底除去这祸患的机会,殿下要是不要?”
沈论稍有动摇,却远远抵不过心中的疑虑和戒备。
“你昨日还与那沈谡惺惺相惜,本皇子为何要听信你一面之词?”
郑袅叹息,“原是少年慕艾,见那沈谡容貌尚佳,又颇为好学。虽有哑疾,却与我这庶女堪配,哪晓得他油盐不进……昨日更是无缘无故的怨怼于我,白费我一片真心。”
“殿下莫急,这哪里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细说可好?不带旁人。”
郑袅见他犹疑,又添一把火,“臣女自幼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殿下正值年少,又广习骑术射猎,有何惧我?”
二人转至一片人迹罕至的殿阁。
沈论对昨日的事迹存了阴影,手里牢牢握着那柄错金鞭。
郑袅莞尔,柔声细语献出自己所谓的计谋。
虽然手段略显老套。
但在沈论看来——里应外合,先是攻破其心防,尔后玷污其名声,最终置其于无法转圜的境地。
确实不失为良策。
他心中有了计较,放下一些防备。
却见郑袅眼波流转,含羞凝睇,一管嗓音柔似春水,“殿下,臣女小字莺莺。”
“殿下神武,倘若此计能成,愿殿下不吝赐恩于莺莺。”
她盈盈一拜,腰肢纤细如弱柳,“日后若能随殿下入主东宫,哪怕只得一个美人之位,莺莺也奉若珍宝。”
沈论心下鄙夷,望着她柔弱服从的姿态,却又觉得胸怀荡漾、饱含得意。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郑袅献上一方素净淡雅的锦帕,帕角杏花犹带女儿香,“若殿下应允,可纳下此帕,以作信物。”
沈论扭扭捏捏的接过去,收入衣襟中。
她粲然一笑,贝齿丹唇,明眸善睐,好不动人。
这笑叫他心中猛然一跳。
空气充斥着粘腻又暧昧的气氛。
少女的声音娇软,“殿下的鞭子好生独特,做工如此精良。想必是圣人赐下的宝物罢。”
“可否给莺莺看一眼?”
沈论骑射功夫确实不错,这正是去岁秋狝时夺得的奖励。
他虽多疑,但是见郑袅这不堪一折的身段,也不觉得有太大的威胁。
毕竟昨日是他不防,没有看见真正的行凶人。
只猜测应当是她手下某位侍从。
沈论递过错金鞭,少女细细打量,不住的赞叹其工艺繁复,是难得一见的至宝。
他扬眉一笑,正欲舞两鞭给她长长见识。
忽觉得咽喉被重重扼住,呼吸不畅。
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少女,此刻正用长鞭死死勒着他的颈部。
其力道之重,他几欲断气。
“沈论,你是在宫里横久了,私刑都敢滥用呐?是奉了谁的旨意来捉我,皇后还是陛下?”
“都没有罢。”
“毕竟你没有证据,顶多煽动你那没脑子的母妃,几句哭诉骗得她为虎作伥罢了。”
“你不会真以为我怕你怕的不行罢……哈哈,三殿下,昨日您从树上摔下来,可是我'救'的您啊。”
“恩将仇报怎么行呢。”
黄昏中,耳畔的女声带着诡异的笑意,像沾了毒液的蛛网蔓上他的脊骨,令人胆寒。
“放…放开我……”他竭力出声。
“可以呐,求我。”
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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