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安心中一凛,瞬间明白过来。
夜色空寂,只听得雀鸟振翅飞掠过夜幕,微微风声睡得树叶簌簌作响,他偏过头去,看到时雨眸中仿佛淬着万千星河,眼底的狡黠昭然若揭。
时雨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向贺今安歪了歪脑袋:“看样子,贺典设已经反应过来了。”
看着她,贺今安深深怀疑刚刚在安福殿之内的暴风骤雨真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亦或是她和太子联手做的一场戏罢了。
贺今安不言语,夜风起于青萍之末,也拂去了挡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那层纱,今夜所有的情难自禁,剖白心迹全都是陷阱,时雨告诉她那些过往,并不是一个少女在历经重重磨难与背叛之后,在惊慌无措之时,将伤口袒露于外。
示弱,只是诱饵罢了。
贺今安垂眸,心中咂不出滋味,他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难过。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
良久,他苦笑了一声:“公主想让微臣做什么呢?”
“还是那句话,贺今安。”时雨目光沉沉,月光陷进了她的眼眸中,闪着曜石般的光泽:“我要你留在东宫,帮我查出阿姐之死和东宫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
贺今安眸光一闪:“公主,你是断定太子……”
“我没有断定。”时雨快速地打断他的话,她偏过头,声音有些低沉下去,酝酿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正视着他:“而是我现在只能从东宫开始查起。”
“无论如今暴露在我面前的证据,是无意还是故意暴露在我面前的,我都得先去查,我不能坐以待毙。”
“更无法接受,一个陆家叛国就造成我阿姐的牺牲,我不相信。”
贺今安眼中不辨悲喜,问出一句话:“公主为何不去求助于陛下或者是晋王殿下?”
“这件事我想自己去查。”
清风渐起,她眯眯了眼睛眼睛站起身来,身后是繁星皓月当空,月光透过满树繁花,洒在时雨脸上。
贺今安看见她像狸奴般慵懒的伸了伸筋骨,粽子般的手直指皓月,眼眸中尽是溶溶月色,刚想说话,却瞥见有隐隐火光透繁茂的枝叶照进来。
“谁在那里!”
时雨不由分说拉着贺今安就钻进了一处草丛中,弯弯绕绕,七扭八拐,穿过一丛花木,一片湖泊端的出现在眼前。
月华映照,水天相接,蔚为壮观。
时雨一旁的大柳树下拖出一只竹筏,她轻盈地跃到竹筏上,手中撑起竹蒿,对着岸上的贺今安扬了扬下颌:“招招舟子,卬须我友①。”
贺今安脸上一烫?他这是,被调戏了?
他面上微微一笑,踏上竹筏,对时雨深深行了一个叉手礼:“殿下招我同行,不知是视臣为可同舟共济的盟友,还是只是需要一个载殿下渡河的‘舟子’?”
时雨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典设这是怕孤只是把你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船夫了?”
贺今安摇了摇首,月光投射在他脸上:“臣此前为在东宫求生,曾算计过殿下,承蒙殿下不弃,还幸得殿下邀请臣共乘此舟,渡河寻真,臣以为,同舟易,同道难,若是公主只需一个听令行事之人,臣愿为殿下马前卒,执此蒿。”
“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他话锋一转,面上毫无戏谑之色,眸色深处隐隐有烈火燎原:“可殿下刚刚说,视臣为‘友’,臣斗胆,想知道殿下选臣的理由,毕竟东宫门下,谋臣如云,臣惶恐,不知道殿下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你想知道吗,贺今安?”
“你先渡我去湖中心吧。”
“我选你,其一,是你自己自投罗网的,从你一开始识破我用‘沉木错’留在东宫开始,接二连三,所有我在东宫之事皆有你的参与。”
“其二,贺今安你确实是个才智多谋,可堪大任的人,你是崔少傅举荐的,又熟悉胡语,精通诗文典籍,香药岐黄,的确有才。”
“其三,贺今安,孤以为,你有野心。”
“哪怕你伪装得再好,孤也看得出,你绝对不甘心只单单屈居于六品典设这种,毫无前路的位置上。”
“而眼下,只有孤能帮你,你救下大哥固然有功,不过也诚如你之前所言,毫无根基的你骤然获封,犹如稚子怀金行于市,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大哥还能健全,你尚有翻身之日。”
“可如今大哥……他如今这样,怕是会迁怒甚至怀疑坠马事件与你有关,到那时若是被有心之人陷害,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这步棋下到这里,唯有与孤联手,死棋才能盘成活棋。”
“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说话间,一叶孤舟早已行至湖中心来,夜雾四起,周遭一片茫茫然不知所往,索性停在湖心,时雨看着贺今安,静候佳音。
贺今安亦沉沉回望她,半晌之后,黎明将至,远处的晨光隐隐穿过雾霭,生生从茫茫天地间辟出一条道来。
“臣得公主此言,愿竭涓埃以报。”
他执蒿而立,仿佛凌波踏水,言语掷地有声,身后是一轮朝阳冲破天际,跃上苍穹,华彩万丈。
时雨微微一笑:“那贺典设现在可以告诉我,大哥金鱼袋之上的团花状火焰纹,你究竟知不知晓什么意思了吧?”
长空湛蓝如洗,一排飞鸟凌空而上,今日定会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时雨敲摸回到寝宫时,迎面就撞上等了她一个晚上的落微,看着落微眼下不浅的乌青和浑身呼之欲出的怨气,时雨连忙顺毛认错,认错态度诚恳,坚决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接着就把自己扔到榻上,锦被一盖,彻底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醒来,已是午后时分,时雨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她总是在梦里反反复复梦到大哥温和的笑容和疯狂又绝望的眼神,他总觉得有一个庞然大物在撕扯着大哥,撕扯着他们兄妹。
而这场噩梦的根源还是起于朔风。
时雨浸出一身冷汗,她想揉揉太阳穴,却牵扯到了手掌上的伤口,不由地“嘶”了一声。
她起身推开了榻旁的窗户,清晨还是光芒万丈的天气,到了午后却又是乌云密布,不一会就飘起零星的雨点。
微凉的雨丝裹着和风浸入时雨的四肢百骸,将她躁动不安的心逐渐抚平,也让她混乱的思绪重新理清。
她脑海中浮现出贺今安在竹筏上跟她说的那句话。
“公主如此坦诚相待,金鱼袋上的团花状火焰纹臣确实早觉得不妥,可臣不说,确实是因团花状火焰纹是臣在东宫立身最后一道护身符了。”
“那个金鱼袋其实并无不妥,是去年中秋家宴阿耶赐给各位兄长的,可是上面并无火焰纹,我认为是有人掉包的。”
落微踏进殿内,看见时雨赤足倚在窗口发呆,身上仅着单衣,手肘撑着窗台,半边袖口早已被雨水打了个半湿,她拳头握了又握,才控制好音量温声上前。
“公主您……”
下一刻,时雨便打断她,口吻是不容置疑地命令:“落微,备辇,孤要去太府寺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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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殿内香气氤氲,晋王李琰坐在案前,以手肘撑着引枕,上午他刚刚与永嘉帝巡视广济渠回銮,车马劳顿被这暖气一熏,令他有些昏沉,恍惚间,听到身旁响起窸窣的衣料摩擦之声。
他甫一睁眼,便看到时雨站在他的书架前,不知来了多久,她正聚精会神地端详着手中拿着的一枚金鱼袋。
“我记得,”见他睁眼,时雨神色有些飘忽道:“这是去岁中秋家宴,阿耶赐给各位兄长的。”
“是,”李琰直起身:“那个时候阿娘还在。”
“你们的……都一样吗?,”时雨转过头看他,眸色沉沉:“这底部都绣的是这般云水江崖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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