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二月是过冬入了春,可大早上起来还是冷飕飕的。
卫妈妈一边从前院厨房提来热水,一边想着回屋子给自己再加件夹袄,宋家已有了两个病人,千万别再多上一个。
她抬脚迈进后头的绣楼,刚准备倒水入盆,便听见楼梯板子嘎吱响动,卫妈妈往上一瞧,原来是宋家大小姐宋沂下楼来了,不由得讶声道:“诶呦大姑娘,您的病还没好全呢,怎么就下楼来了,仔细受了凉。”
宋沂没好气的从身后扽出两个小秃脑袋萝卜头来,咬牙切齿道:“哪里是我想,还不是他们两个折腾的,从昨天起就磨着非要我下楼,今天早上又是蹦蹦跳跳的吵闹,叫我在楼上也躺不安宁。我要是再不下楼,只怕那楼板都能被他们给跳塌喽。”
宋沂这番话说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天晓得她穿过来拢共也才十天呐,连记忆都还没理顺呢,就已经被闹得烦心了。
这身子的原主是染上风寒发了一夜高烧走的,兴许是高烧烧坏了脑袋,宋沂醒来时只觉着自己大脑一片模糊,离着近些的日子还好,隔远些的记忆就像被热气糊上的玻璃一样,全然看不太清。
她本想借着养病的由头先窝屋子里一段时间,慢慢接受自己病死后还能穿越的事情,可哪成想,上辈子她是个无亲无故的,可这世却大不相同,家里人那叫一个齐整,父母具在不算,还喜提一对双胞胎弟妹。
大些的是二妹宋淮,小些的是三弟宋扬,都是在精力最旺盛的六岁年纪,每日上下楼几十回的进屋找姐姐,白天黑夜都不消停,硬生生让宋沂迅速代入身份,握紧长姐的拳头就准备领了人下楼好好教训一顿。
二妹宋淮机灵,见势不好忙往卫妈妈身后躲去,宋扬倒是挺着个胸膛,喜滋滋以为大姐是要夸他,忙为自己表功道:“我们是怕大姐变成猪,所以才催着大姐下楼,卫妈妈你看,大姐现在好好的吧。”
“瞎说话,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成猪,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再胡说惹着人生气,就该打一顿,我可不拦着。”卫妈妈觑着宋沂的脸色不好,赶紧捂住小矮个的嘴,生怕他再说些胡话。
可惜卫妈妈生就一双手,捂住了这个逃脱了那个,宋淮一闪身就躲在了卫妈妈身后,见着弟弟被捏住了嘴,有话说不出急得哼哼,她便赶紧站出来替他张口:“是卫妈妈说的呀,妈妈说大白日的还赖在床上不动弹,准是猪圈里的小猪错投了胎,再不赶紧起床,就会被土地奶奶看到,抓去重新投胎变成猪的。妈妈还说——”
卫妈妈听得心虚,怎么素日里说的闲话都被小的学了去,连忙弃了宋扬就去捂二小姐的嘴,又见身前宋扬闹动静,急得额头冒汗,生怕她们再学舌说出旁的来,干脆诶呦一声,像是想起件了不得的大事道:
“大姑娘您下楼也好,我正有事想去请您呢。城外头的大老爷家娘子来了,夫人在前头堂屋里接待着,您也知晓您大伯母的脾气,那一张嘴哟,说的话实在不好听,这不,才刚我去提水时就听见屋里口气不大好。
论理,我是个下人不该多嘴的,可夫人身子一直不好,万一被气出个好歹来那可怎么办哟。大姑娘您要不过去看看,顺便见个礼,再怎么,您是小辈,总不至于在您面前争执不是。”
卫妈妈话语说的十分委婉,二妹宋淮却噘着嘴扯开卫妈妈的手抱怨道:“大伯母每次过来都是跟娘要钱,这回肯定也是,大姐过去了也没用。哼!每回都挑爹出门的时候,她就是成心欺负娘。”
宋扬也跟着点头生气,“大伯母真坏,她才该变猪。”
“行了行了,别老学舌头,这话你们可不许在外头说起。”宋沂挨个敲了敲姐弟两的秃瓢脑袋,警告着他们不许乱说。
这年头的人讲究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孝道,虽说这会是小孩的气话,可两边都挨着邻居,谁知道会不会传了出去影响他们的名声,合该小心些。
想到这里,宋沂赶小鸡似的撵着人回窝,“卫妈妈,你领着他们两个回屋去吧,我去前头看看。”
这里说的前头,是指前边天井院子。
宋沂她爹宋长洮如今做着延清县的县丞一职,按理来说,宋家是该住在县丞衙门后边院子里的。
只是当时宋家还没分家,算上住一起的宋沂奶奶、大伯、大伯母等等,家庭成员将近两位数,那县丞衙门后边的院子才只几间屋,实在住不下这么多人,因此才搬到了离县衙两条街的街上典房居住。
这街上住的多是衙门官吏,所以讨个口彩,唤作吉祥街,街中有道高井巷,宋家就住在巷子东边第一家。
这宅子是个小巧的二进南院,不同于河边长楼高挑,也不似京中合院广阔,它四面都有屋子建筑,屋顶聚拢露出中间空隙,形成了前后两个天井院。平常家里来客时,都在前院的正房堂屋里头接待。
堂屋木壁后头有个后房门,从这里过去才是女眷们居住的后天井院。
后院左右厢房各有三间,到底是个三间二层的绣楼,二楼如今只住着宋沂一人,一楼的东西两间则是宋淮宋扬姐弟两的屋子。
原本卫妈妈是陪着两姐弟边上睡的,两姐弟年纪渐长分屋之后,卫妈妈分身无术,便改睡在了后院西厢房,夜里转而照看宋沂的娘亲。
先前卫妈妈口里说的两个病人,一个是初春时节着凉发热的宋沂,另外一个嘛,就是久病多年的冉母冉霁了。
冉母自打六年前生了双胞胎之后就落下了病根,身子虚弱气血贫瘠,略走走就心慌气喘,稍动动就眼晕耳炫,做不得力气活计,干不了精细分工,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床上卧着休养。
这几年宋父把凡是能请动的大夫都请来瞧过了,就连隔壁府城的名医章太医,也托人寄过帖子恳请能来为内人看过病症。
到末了,还是那位章太医看出了名堂,与宋父实话实说道:“这病并非是什么疑难奇症,而是府上夫人当初生育时伤了元气,影响了根本,病不难治,只要长时间调养补气血养元气便能慢慢好转。”
洋洋洒洒一大堆,其实就只一个意思——这病得靠钱养。
毕竟那调养的汤药价值不菲,每月光是去药铺买药就得一二两银子,赶上冬日药价昂贵时还会涨上几钱,这样大的开销,就算宋父做着县丞,靠他每月六石五斗的俸禄也就将将能够持平。
除此之外,为着夫人能好好养病不受打扰,宋长洮还特地把自己挪到了前边居住,夫妻俩个就此分了床,隔得倒是不远,只一堵墙。
宋长洮睡在前院正房西边屋子,冉氏睡在后院西厢房的南边屋子,一上一下两处挨在一起不算,还特意在床头的位置凿开了巴掌大的小洞,方便宋父能随时照应,夫妻两夜里也能叙话。
家里算上六年前雇来的奶娘卫妈妈,另有一对在前院看门的中年夫妇,男的叫鲁大负责看门户劈木柴提井水,女的唤齐婶负责烧火煮饭做粗活。
宋父身边还有个年轻的衙门白役叫做严成,平日跟着宋长洮做跑腿亲随,也住在前院里头,前后加起来九口人,远不如隔巷武巡检家里那样富贵,光后院使唤的下人就有十来个呢。
饶是这样,宋家也常入不敷出,恐怕原身应该是有所察觉,所以才隐瞒病情想为家里省些银钱的。
唉。
宋沂一边叹气一边往前走,院子不算大,没几步路就到了堂屋后头。
房门此刻虚掩着,宋沂小心翼翼拉开了半扇将耳朵凑过去细听,果然如卫妈妈所说,屋里头气氛紧张得很。
她大伯母口里只吆喝着要钱,看那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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