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锦衣卫众人合力将尤司救上来放平在地上后,只见他面色惨白骇人,鼻息只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公孙昴急的在一旁踱步,方才是他下令不许众人拦着尤司,任由尤司走进涑水河中自绝。
可那时公孙昴远远望去,见此人着一身素色麻服,只当是下游前来闹事不让验尸的村民。哪里会知道这位是大学士尤孟家的公子,还是在陛下面前折桂的今科榜眼。
这案子本已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此时涑水河中若再折一位今科榜眼,上头那位发起火来他作为顺天府尹无可避免要被波及。
公孙昴见人被救上来后一副气绝样子,不由怒从胸中起:“你们在旁的都是些木头?也不知拦着些?任由他就这样走进河里?”
他厉声训斥在场顺天府衙役,众人心中虽道:不是大人您自己说的任他跳么?可面上却只能垂首不语。
齐衍舟越过众人,见尤司惨白面容,忙将手从氅衣中伸出来探他脖颈下血络,察觉那跳动已微乎其微,心中不由骇然。
这是命悬一线的征兆。
人只余这最后一口气了!
也顾不上自己风热未愈头昏脑涨,此时她迅速用左手扶正尤司额头,右手抬他下颌,掐住人中将他唇齿启开,待瞧清口舌之间没有水草污泥堵住后,便心下一横,不顾男女大防倾身要为尤司输气。
可她发间一缕青丝松散垂在脸边还未低下头半分,在一旁敏锐捕捉到她下步要做什么的沐晖便从身后一把将人提了起来。
本就生死存亡之际,骤然被人打断,心头夹带着方才审问鸨母时升腾起的戾气,她望向沐晖背影怒极:“你这是做什么?!他就剩一口气了!”
沐晖背对着她,也不去辩解那道堪称以下犯上的厉声质问。他面不改色,沉着指挥两名锦衣卫将人身体扳正,接着利落俯下身来,屈起右臂,心中拿捏着手上力气,从尤司胸骨处依次向下按压,随后精准肘击尤司腹部。
尤司腹部骤然受击,躯体下意识便弓身颤栗着向外呕出一滩泥水。
他被汹涌河水吞没时呛入了不少泥沙淤积堵塞住胸腔,得益于沐晖有条不紊的处理将那些污物从体内吐出,此时少了泥水阻塞,他呼吸也顺畅了些。
虽面色仍是惨白的骇人,一双墨眉紧皱着,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瞧着一副要碎了般脆弱模样,可到底是救回来了。
齐衍舟见他面色稍缓和些,急忙上前再探他脖颈下血络,虽比之方才已强上许多,可还是十分微弱。
她从宽袖中取出一袖珍釉瓶,从其中取出枚药丸塞入他口中,顶住咽喉迫使他咽下,但见他紧皱的双眉渐渐平缓,呼吸也逐渐有了好转,这才放下心来。
这药能护人心脉。
尤司一条命算是救下来了。
顺天府尹公孙昴见状在一旁喜道:“活了!真是天可见怜!”又向着一旁冷脸旁观的沐晖拱手贺道,“镇抚使大人与探花郎当真默契!如此配合着,竟将人从鬼门关里给抬出来了!本官实在佩服!”
只要尤司不死,剩下的事情他自认能瞒天过海,此时自然喜不自胜。
沐晖冷着一张脸不答公孙昴,转头便向着身后待命多时的锦衣卫走去了。齐衍舟瞥眼看他,也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这……方才还一唱一和宛如珠联璧合,现在又上演的哪一出?这就又闹别扭了?
公孙昴接过身边掌事递来的汗巾,在萧肃河风中擦了把汗。公孙府尹夹在二人中间,真当难受也。
齐衍舟独自守在尤司身旁,见他双目颤动着睁开,一双眼溃散无光迷茫望向前方,隔了许久才勉强聚神在她脸上。
她伸出纤细手掌在他眼前挥了挥:“尤子冉?能看清么?”
尤司面若死灰,艰难点了点头:“你……是齐衍舟?你怎知我的字是什么……咳咳……”话还未说完,又一侧首咳出摊泥水来。
沐晖虽在一旁听着眼前几名锦衣卫向他报讯,可明显心却在另边,尤其是听得齐衍舟唤尤司“子冉”时,更是没忍住侧目瞧了她一眼。
沐大人也早就对她讲过他的字,可齐衍舟这些时日以来却仍然唤他大人。此时见她格外劳心记住尤司的字,心中莫名涌上些复杂情绪。
明明天是冷的,他也一向沉稳,此刻却燥得将手腕上赤金缚臂粗莽解开来透气。
齐衍舟只道尤司果然是呆子,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此时还有闲心在意她是怎么知道他的字。
见尤司神智稍恢复了些,她忙问道:“尤司,方才为何见你对这女尸三拜,你们相识?且我不曾听闻你结亲,可方才却见你呼‘吾妻芝华’,芝华又是何人?”
这女尸名为霁华,怎么又成了芝华?且不知怎地,齐衍舟心中隐隐觉得芝华有些熟悉……
尤司闻言侧过头去,神色复杂,缄口不答。
齐衍舟观尤司侧脸唇角向下,薄唇紧抿,脸上那倔强神情似曾相识,恍惚间眼前躺在地上的男子像是小了一圈似的。
曾几何时,记忆中的尤司也是这般固执的扭过脸去。
像是早料到他会这样缄默一般,齐衍舟也不恼,只在心中轻笑声便起身拍去了手上附着的干涸污泥。
可大约是俯身在尤司身旁太久,她身上又蛰伏风热,方才因尤司命悬一线而身心紧绷,此刻见他无碍骤然又松懈下来。
如此毫无缓和的张弛,令她起身刚迈开一步,便觉天地颠倒,眼前一黑,裹在宽厚氅衣间的轻骨撑不住重向前栽去。
可下刻她便感觉双臂之上覆着了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掌,将她颓然身姿止于倾倒之前扶正,她下意识伸出手来反握住那人手臂站稳。
待她定住心神抬眸,身前恍惚几道重影,最后才合成了沐晖的样子。
一张冷峻面容,眉心紧锁,凤眸中一纵辽阔天地间只有她的影子映于其中,满写关切之意。
沐大人从开始时便一直琢磨着如何让齐衍舟乖乖听话回镇抚司衙门再审,可她查案时的拼命已让他领教过,自然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眼下时机正好,沐晖低沉音色刻意染了抹柔声,像哄小孩儿似的。
只是他为人向来冷情寡言,开口有些生涩:“我已命人将他们都带回北镇抚司。此处河风寒凉,你风热未愈,不要站在这里了……好不好?”
怎料她疏离撇开他臂膀,冷声道:“大人,下官还有事要讯问几人,且稍等些再带回北镇抚司罢。”
瞧瞧,连自称都从“我”换为了“下官”,仅凭两个字疏离淡漠,拒人千里。
说完便撇下他,孤身朝着鸨母与霓梳方向走去,只余沐晖在原地望她背影失神。
虽然方才问及尤司关于他口中所言的“吾妻芝华”时,尤司选择缄口不言,可与她手中问讯鸨母得来的线索稍一结合,也可从中窥得一二。
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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