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询室的灯不甚明亮,昏昏沉沉的。
桌上茶杯里浮荡着茶叶,在澄黄的水中,晃晃悠悠,飘来荡去。
四周安静,只她一人。
宁楚檀捧着茶杯,她盯着那一叶飘荡的茶叶,思绪漂浮,神思似乎还未归位。
不过是例行的出诊。
她坐在问询室里,等了半晌,就听得门被拉开。
孟锦川应当是跑来的,齐整的头发都凌乱了,他进了门,瞅着人:“放心,我肯定能把这案破了。所以,你家医院那个实验室赶紧借我用一用。”
她一时间噎住,脑瓜子嗡嗡的,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角。
“尸体是最真实的证据。”孟锦川走近,他耐着性子解释,“人,肯定不是你杀的,只要知道怎么死的,你的嫌疑就洗清了。警署里的机器检验得不够精准,花时多,你家医院那个......”
“孟法医。”顾屹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孟锦川的声音一窒,停了下来。
他往里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文件夹。脚下步伐平缓,面上也是一片平和,只是走得近了,孟锦川便就是心头一阵咯噔,忙里忙外地给人拉开椅子,甚至是匆忙倒了茶:“探长好,您喝茶。时辰不早,我先去处理手上的事。”
顾屹安扫了眼孟锦川,在他离开屋子前,淡淡嘱咐:“白老爷子的尸体,你不要动。”
孟锦川脚下一顿,眼底透着不甘,他抬眼看去:“可是不解剖,怎么知道具体死因?”
“总有法子查明。”他回。
孟锦川咬咬牙:“解剖尸体是最快的方法。”
顾屹安盯着他,少许,开口:“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接下来你放个假。小马,送孟法医回去休息,他的假条,你给补一下。”
“是。”门外候着的小马应道。
孟锦川不满地冷哼一声,却也不敢同他吵起来,只能黑着脸与人离开。
小马将孟锦川送到警署门口,看着一脸不满的孟锦川,他面上带着笑,安抚着:“小孟法医,你且回去歇一歇,探长这也是为你好,白老爷子的身份不简单,这尸体,还真剖不得。”
送了人出去,小马就匆匆回去。这接二连三的案子,警署里现在是忙得团团转。
孟锦川站在警署门口好一会儿,日头照在身上,却半分暖意都感觉不到。
警察的存在,不就是要查真相的吗?人都死了,还有个什么身份?他原以为顾屹安此人,是个面冷心热的,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然而眼底却是笼着桀骜不驯,要说身份,他家老头子不也是个旁人惹不起的身份。
人离开后,顾屹安打开记事本,他坐直身子,仔细打量着宁楚檀。
“害怕吗?”
“不是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
顾屹安握着手中的笔,他顿了下正在书写的字:“我知道。”
“你是救人的宁医生。”他笑了笑。
她不会杀人的。
“只是,宁医生,你这运气,多少有点不大妙。要不,以后你还是在医院坐诊。”他笑语。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孽缘,她出一次诊,就出一次命案。
宁楚檀顿时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自嘲一笑:“这也算是我同三爷的不解之缘吧。”
也是,自从遇到顾屹安以后,她倒是十分完美地从盘观者过度到嫌疑犯了。说不上是她时运不济,还是与他八字不合。
不过,她觉得当是是前者。
“为何不让锦川解剖?”宁楚檀迟疑,“解剖了尸体,很多东西就清晰了。你也不会那么难。”
她想,这一桩桩的案子,应是让他很为难了。
“况且,白老爷子的死法,确实是有些蹊跷。”她在案发现场,虽然不曾近距离接触,可是当时看着也能发觉些许不大对劲。
人死得有点怪。
正如顾屹安不信她会杀人一样,她也不信顾屹安会胆怯怕事。
“白振江是兴和堂的老堂主,德高望重,舜城里不少人都承过他的恩情,”顾屹安停了下,声音平缓,“人死为大,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宁楚檀一怔,喃喃问出声:“那如果剖了?”
顾屹安停笔抬眼:“谁剖的,谁就要按规矩担责任。”
“什么规矩?”
他沉吟,叹息:“轻则断手,重则送命。”
“王法不管吗?”她好奇。
顾屹安一笑,笑里难掩无奈:“总也有王法管不到的时候。”
若真是到了那时候,不死不休。都说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出了事,买上一两个亡命之徒顶罪,又有谁能够说上什么?
“不说这个,先把案子说回来。”顾屹安一直没给宁楚檀压力,也没告知她,白振江的死,她是杀人嫌犯,现在外头可不平静。
“你把你看到的,知道的,都说一遍。”他捏着笔,认真问道。
宁楚檀沉思。
“仔仔细细,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顾屹安提醒。
“嗯。”她认真想了想,开始回忆前事。
“宁家每月都会去一次,给白老爷子诊脉送药。”
顾屹安低头写着:“什么药?”
“益气宁神的温补之药。”她继续,“这次父亲让我送药过去,并给白老爷子把把脉,老爷子的脉案,我去之前就看过了。大抵是年轻时拼杀过,身体不算很好,不过倒也不差,养生调理少动怒,三五年内是不会有问题的。”
“嗯。”
她接着回想:“我提着药,说了名号,就有人带我进去了。白老爷子见到我,有些惊讶,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他与我谈了两句,就是长辈与小辈的询问,很和蔼。我本是要替他把脉,他摆了摆手,说这次就不必了。”宁楚檀皱着眉头,“我看着他面光红润,既然长者不愿,我也不好强求,就没给他诊脉。”
“我就停了一刻钟,他在频频看表,我想着白老爷子可能在等人,我就不耽搁,所以就告辞了。”
“等我走出里头的堂口门,还没出外边的大门,就听得里面说是出事了。我就让人拦了下来。”
这事儿,说来,她到现在也是稀里糊涂的。
听到出了命案的时候,她就被人扣下来了。她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老爷子,若不是自己是个女子,且是宁家的人,只怕当时群情激动的兴和堂的人可不会对她客气了。
自然,也好在警署的人来得迅速。
顾屹安再问:“你当初送药进去的时候,白老爷子在做什么?”
她蹙眉:“在、在喝汤?”
她不是很确定。
闻言,顾屹安抬头,他对上眼,温声引导:“是喝汤,还是喝茶?”
“不是喝茶。”她肯定。
“为何如此肯定?”
“那不是茶盏,是汤盅。”宁楚檀斩钉截铁。
一般喝茶用的要么是茶盏,要么是茶碗,总不能喝茶用上了汤盅。汤盅和茶杯等等物什,还是有区别的。
“况且,屋子里的味道,不是茶香味。应当是什么炖品,我想想,那个味道现在想来有点熟悉,应该是......”她斟酌着,“是黄芪的味道。”
平日里,佩姨会让人炖黄芪鸡汤给她喝,和那时候嗅到的味道很相似,不过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她微低头,补充一句:“好像又有点不大一样。不过,可以肯定是喝的汤。”
“当时,白老爷子的状态如何?”顾屹安记录下来。
“精神焕发,红光满面。”
言下之意,不像是会猝死的状态。
可是人死了。就死在这顷刻之间。
宁楚檀懊恼:“怪我当时没有给他诊脉,就该再同老爷子说说,这样或许就不至于......”
不至于让人丧命。她并未想过自己的处境,而是后悔没能救下一条人命。
顾屹安摇了摇头:“白老爷子看着和蔼,其实性子倔强,他拿了主意,既然拒绝了你,那么就算你再三要求,怕是也不会同意的。”
“不过,之前的诊脉,可有拒绝过?”
她摇头:“这一点,我看过脉案了,再早前的,我不大清楚,但是这一年以来,并没有。例行诊脉,他都不曾拒绝过。我听父亲说道,白老爷子是个好脾气的人,也不会为难医生,该让诊脉时,都不曾推托过。”
也算是给他们宁家的面子。
顾屹安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在出事前,白老爷子的身子状况看起来很好,而且拒绝了例行诊脉。他在频频看表,这很唐突,白老爷子重礼仪,不当如此。他不是在喝茶,而是在喝汤,可是......”
宁楚檀不解:“可是什么?”
本不该同宁楚檀透露,只是顾屹安还是回答了:“可是现场没有汤盅,只有茶杯。”
“有人在我走后,到了现场。”宁楚檀道。
她又说:“可是这个时间点很短,我走得不快,那么从大院里头走到大门口,也不过是五六分钟,绝对不会超过十分钟的。”
“这么短的时间,人不当是从外头来的,那就是院子里的人了。”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内鬼谋杀,甚至是算准了宁家到来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人绝对是白老爷子的亲近之人。
顾屹安的笔轻点着本子:“我送你回宁家。”
宁楚檀一惊:“我可以走?”
她不是嫌疑人吗?这案子没有查清,不该收押在牢中?怎么就送她回去了?
“我同你说过,白老爷子德高望重,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若是内鬼所为,那么死人才是最好的替死鬼。”他站起身,“警署也不一定安全。”
“人多,眼杂。”
他怕一错眼,就看顾不到。这种时候,不如送回宁家。
她的目光微闪,一抹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又问:“那你呢?”
他们既然有此布局,那么怎么会任由顾屹安如此决断,只怕她前脚出了警署门,后脚就有人来问责了。况且,她也担心回去会连累家里人。
顾屹安垂下眼:“你只是嫌疑人,并不是杀人犯。”
他盘问完了,觉得没有问题,自然可以让人离开。这也是合规矩的。
“嗯。”
他们还未出门,便就被人截住。
“三爷。”
已经是临近傍晚的时候了,探员领着一名灰色布衣的中年男子进来,寻顾屹安的,是江雁北的人。
这人,顾屹安见过,姓吴,一直跟在江雁北身边,江雁北的起居生活,都是由他打理。旁人只当他是江雁北身边不起眼的管家,但是顾屹安却是见过这位吴管家杀人的狠辣。
“三爷,老爷请你回去一趟。”吴管家扫了眼被顾屹安刻意挡住的宁楚檀,躬身一礼。
顾屹安挡住人的视线:“现在吗?”
“是。”
顾屹安停了一瞬,他招了招手,不远处的探员韩青走近。
他低声吩咐:“宁小姐这里,你看着,等我回来送她回去。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她。”
“是。”
他又回头与宁楚檀对上一眼,却不曾靠近,只是稍稍颔首,转身往外走去:“那就回吧。”
宁楚檀站在原地,看着人离开,心事重重。
江宅里一如既往地安静。
江雁北并不喜欢太多人留在身边,故而江宅虽大,但是留着的人并不多。
他在书房里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江雁北就来了。
“白振江死了。你的案子又多了一桩。最近,你的主意不少。”江雁北走了进来,坐至桌旁。他的话是肯定句,并不是疑问句。
顾屹安静默等着接下来的话语。
江雁北看了一眼沉稳不动的顾屹安,指了指侧屋的一桌酒:“许久未曾同你喝一场了,今日想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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