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屹安离开的时候,是独自一人。
进兴和堂时,也是悄然入门的。
兴和堂里,很安静。
在大堂里的人,不多。都是兴和堂各堂口的堂主,主事的是白老爷子生前倚重的副手百万里。
“三爷,江家是要与我们兴和堂过不去了。”白万里的话说得直白。
“白堂主,言重了。”顾屹安彬彬有礼。
白万里和堂主们相对一眼,冷冷地道:“三爷,道上的规矩,你懂得。”
顾屹安站在大堂上,看着一脸阴鸷的白万里。心知今天不出点血,这规矩是过不了的。
“行,照规矩来。”顾屹安低头整了整衣袖,对堂中的剑拔弩张并不在意,沉声道:“冒犯了白老爷子,这是大不敬。孟锦川是我要保的人,他犯的错,我来担。”
白万里走了上来,生硬地道:“顾三爷,你的为人,我是敬佩的。不过,这大不敬之罪,只怕你担不起。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看在他孟大少的身份上,你把孟锦川交出来,我们不要他的命,只要他一只手。”
顾屹安一脸淡然,对上眼里压着怒气的白万里,认认真真地道:“孟锦川,我保下了。其他的,照规矩来。”
“这是三爷的意思?还是江家的意思?”
他得了消息,知道江云乔带着人回去。
“都是一样的。”顾屹安含糊地道。
白万里看着眼前软硬不吃的顾屹安,恼怒地道:“顾屹安,莫不是以为你是江家的人,我们就不敢动手了?”
他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道:“白堂主,我说了,你照规矩来,我接着。不过,我接了以后,这事儿就算过了。”
白万里冷冷一笑,随手甩出一把寸许长的匕首,扎在桌面上,而后狠狠地道:“好,那就照规矩来。若是三爷接不下,这事儿,可怪不得我们了。”
顾屹安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道:“白堂主,说笑了。顾某能来,自然是接得下来的。”
大堂上,一阵死寂。但很快,便就有窃窃私语传来。
顾屹安解开西装扣子,将外套脱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搭在一旁的椅子上。他走了过去,把钉在桌上的匕首拔了出来。约有四五十公分长的匕首,泛着森冷的寒光,晃得人心慌。
顾屹安打量着匕首,这把匕首比普通的匕首要长一些,刀刃狭窄而轻薄,刀锋极其锋利,是把行规矩的好利器。
“三爷,想好了吗?”大堂后方走出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不过三十岁左右,魁梧的身材,有些黝黑的皮肤,面上一副憨厚的农夫模样。
是白鹏程。
白老爷子收养的唯一一个义子,但在三年前,不知何故,白鹏程忽然和白老爷子闹翻,孤身一人离开兴和堂,而后便入了做码头船运生意的青洪帮。
不过短短三年时间,白鹏程已然是青洪十二堂的六堂堂主。
白鹏程一步步走到顾屹安的身前,他拱手一礼,略带歉意地道:“三爷,白老爷子是我的义父,于情于理,我都能说一声,不放过孟锦川。”
“三爷过去于我有恩,按理来说,我不该为难三爷,但是义父的事,太大了。这规矩,不同一般,我还是想再问一句,三爷,你确定,是你来接这规矩吗?”他一脸诚恳。
顾屹安默不作声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白鹏程,而后勾了勾嘴角,道:“鹏程兄,请。”
言罢,他将匕首递了过去。
白鹏程握着匕首,微微低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他叹了一口气:“三爷,得罪了。”
兴和堂里发生的事,无人知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云乔的小别墅里。只是孟锦川及宁楚檀进了江云乔的家门后,就没再出来。自然,也没人敢这么大着胆子冲撞江老虎的独女。
所有人都在观望。
整个舜城在这一夜里陷入了一种异常的平和。
然而,山雨欲来风满楼。
孟锦川被困在江云乔的小楼里,一日夜过去,没有个消息,四处都很安静。这种安静令他更加焦躁,他的头也疼,说不出是因为受伤,还是旁的原因。在屋子里坐不住,就走出了房门,出了走廊,他就看到了一楼大门处站着的两人。
一人是江云乔,而另一人......
“......老爷很不高兴......”
“他不高兴他的,我回头哄哄就是。”
“大小姐,不论是孟家,还是宁家......和我们江家都......”
“是我姓江,不是你,梁七爷。”
话语断断续续的,孟锦川听得并不清楚。但是门口的梁兴,他是见过的,就在他发生意外的现场。
当时,梁兴就站在角落中,握着枪,看着他们的车出事。或许对方还开了枪。
他听到枪声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么谁是渔翁?
谁是既得利益者,谁就是渔翁。
孟家和宁家倒了的话,江家就是最有可能的得利者。
孟锦川身在政坛世家,很多事,他不是不懂,只是平日里不想去研究。
“这案子,是三哥在处理。三哥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有什么不放心的。”江云乔的声音略微提高,“到时候,总归是皆大欢喜。”
什么手段?息事宁人吗?皆大欢喜,这欢喜的人又是谁?
字字句句落在孟锦川的耳中,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哪里有什么公理正义?不过是他这个傻子,入了坑,又让人骗得团团转。
他随江云乔走,是信了顾屹安。平日里他不说,但是他觉得顾屹安是个好人。所以,就算是自己处境艰难,顾屹安捏着这个把柄,与自己的父亲做交易,他也不觉得对方过分。
现下听着这话,他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闷得吐不出来。
孟锦川想要走下楼,可是脚步迈了一步,却又停下来。他去责问什么,问了又有什么结果,和人吵上一架吗?如今的情况,不过是他为鱼肉,人为刀俎。
可笑的是,他在之前还心存感激。
宁楚檀正拿着书,怔怔出神,听得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就看着孟锦川脸色难看地走回来。
“怎么了?是又头疼了吗?”宁楚檀问。
孟锦川出的车祸,脑袋上磕破了,晕眩头疼在这两日间是少不了的。本来也不应出院,不过是时局所致,不得不出来。
他目光沉沉,扯开一抹嘲讽的笑:“宁楚檀,你觉得顾屹安是个怎样的人?”
胸口的郁气不曾散去,化作了一抹阴霾,梗在他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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