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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勇家奴血撒裤带街,俏寡妇产下遗腹女
在京城顺天府西城,有一条宽广的街道,住着张皇后的娘家人,人们把这条街叫做张皇亲街。
当今弘治皇帝独宠张皇后,后宫无妃,一夫一妻。爱屋及乌,为表示对皇后娘家的恩宠,弘治皇帝将张皇后的两个弟弟都封了侯爵,寿宁侯和建昌侯,两座赐造的侯府占据了整条街。
寿宁侯府是长房,张家祠堂所在,位居东面,俗称东府。
建昌侯府是二房,位居西面,俗称西府。
东西两府的张皇亲们过着呼奴唤婢、前呼后拥的奢侈生活,两座侯府蓄养的家奴足有一千多人。
西府西面的倒座房里,有一百多家奴居住,因这里有一口甜水井,上头有个砖石垒砌的井亭、还用条石在水井上面砌了四个井口,所以,这一带的倒座房就叫做四泉巷。
四泉巷,井亭,此时正值盛夏,知了正撕心裂肺叫的聒噪,一阵阵声浪仿佛要压过热浪。
井亭里,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坐在小杌子上,面前各有一个大木盆,脏衣服泡在盆里,被孕妇按在搓衣板上揉捏搓洗,发出阵阵“嘭嘭”声。
圆脸孕妇脸上的汗水如珠儿般坠下,她烦躁的将手中脏衣服往木盆里狠狠一摔,说道:“怎么这么难洗,半天都搓不掉!”
一旁杏核脸、长相清秀的孕妇捡起湿衣服瞧了瞧,又闻了闻,“鹅姐莫急,好像是血渍,不好洗,再搓就把衣服搓破了,我去厨房拿点碱面和白醋,化了这血渍。”
鹅姐原是农户之女,八岁时遭遇灾年,被侯府用一对大鹅买进来当丫鬟,顺口叫她鹅姐。
妇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扶着高高隆起的肚皮,从小杌子上缓缓起身。
瞧着肚子,已经快临盆的模样。
鹅姐说道:“刚子家的,不着急,你慢慢走 ,顺便去我家里,把炕桌上的桂花糕拿来,咱们一起吃——我肚子里八成怀了个馋虫,这早饭吃了没多久,又饿了。”
这个被鹅姐称呼“刚子家的”的漂亮小妇人,被买进西府当家奴时已经成年了,就是专门用来配小厮的——张皇亲家东西两府的小厮到了二十五岁,主人会把府里到了年龄的丫鬟配给他们当老婆,比如鹅姐就被配给了鹅姐夫。
一来是为了滋生人口,家生子比外头现买的用起来顺手放心。二来是稳住这些成年的家奴,避免生二心,有了小家、生了孩子,把日子过起来,一家子的身家性命都拿捏在主人手里,必定忠诚可靠。
那一年,西府的成年丫鬟不够分了,男多女少,她是从外头买来的,配给了看门护院小厮刚子,就都叫她刚子家的。
鹅姐性格爽利,体格强健,在家说一不二,当家做主,婚后还是称呼她鹅姐,丈夫随了老婆的名字,被叫鹅姐夫。
“可不是,我这里也有个馋虫。”刚子家的摸了摸肚皮,笑道:“月份越大,胃口越大,我昨天蒸了枣糕,拿来一起吃了再洗衣。”
过了一会,刚子家的把桂花糕、枣糕、一壶粗茶、两个粗陶茶杯,并碱面团和白醋都装在竹篮里,回到井亭。
鹅姐将碱面涂在污渍上搓洗,衣服上那块“乌云”很快变淡了,再把衣服平摊在搓衣板上,淋上一些白醋。
等待“乌云”彻底消散的空挡,鹅姐和刚子家的一边聊家常,一边分享着零嘴。
刚子家的给鹅姐斟茶,问道:“衣服好大一块血渍,难道是鹅姐夫在上次争地时,和庆云侯府的家丁打架受伤了?怎么没听我们家刚子提起?”
庆云侯周寿,是已故周太皇太后的弟弟——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大舅公。
京城郊外有五百顷田地,庆云侯府和西府建昌侯府都说是自己的,争执不下,两府的管家带着各府家丁们谈判过几次,管家们动口,家丁们动手,都不肯退让。
庆云侯是皇帝的大舅公,建昌侯是皇帝的小舅子,都是皇亲国戚。
论理,庆云侯辈分高,但他姐姐周太皇太后毕竟已经薨逝了,人走茶凉。建昌侯辈分低,但亲姐姐张皇后独得皇帝恩宠,所以两家算是势均力敌,争地一直没有结果。
到如今,是铜盆撞了铁扫帚——硬碰硬。
在四泉巷生活的都是西府负责看门护院的家丁,因而每次争地谈判的时候,护院们要在管家身后摇旗呐喊撑场面,争到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未免会打上几架。
“反正不是他的血,他身上没伤,估摸是斗勇斗狠的时候蹭上别人的。”鹅姐咬了一口枣糕,赞道:
“真是香甜,你亲手做的比外头买的好吃——我早就叮嘱你鹅姐夫,都快要当爹了,遇事先躲着,就让那些毛头小伙子冲在前头呗。反正争到的地都是主子们的,咱们当下人的,指甲盖那么小的土都沾不上。”
刚子家的咬了一小口桂花糕,拿着帕子擦了擦沾在唇边的糕粉,面露艳羡之色: “鹅姐的话就是圣旨,鹅姐夫是必听的。我家那个多说几句就不麻烦了。”
“那必须听啊。”鹅姐圆眼一瞪,“敢不听?搓衣板伺候!要他跪到三更天!看他服不服!”
刚子家的笑了笑,没有接茬,换了个话头,说到:“有个事我们当家的同意了,我肚子里这个,将来无论是男是女,都叫如意,名字讨个吉利,我们当父母的,希望孩子一生顺遂,吉祥如意。”
“如意!”鹅姐一拍大腿,“好名字!我肚子里这个无论男女都叫吉祥。等他们回来我就跟你姐夫说,你姐夫准喜欢——不喜欢就跪搓衣板去,跪到他喜欢为止!”
两个孕妇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时,血迹彻底被白醋湮灭,一起从井里提了水,把衣服再泡洗一遍,拧干了,正端着木盆走出井亭,一群人乌泱泱的涌进了四泉巷。
有人叫道:“刚子家的!刚子家的!”
听到急促的叫喊声,刚子家的有种不祥的预感,脸上笑容倏然消失,身子僵在井亭,张了口,却一丝声也发不出来。
鹅姐听出是自家丈夫的声音,扯起大嗓门,对着人群吼道:“我们在这呢!你个鬼砍脑壳的,乱叫什么?刚子家的到了月份,别吓着她!”
鹅姐夫飞奔来井亭,脸上、手上、衣服上,甚至鞋上都有血,身后还有四个护院抬着一副门板,门板上停着一具被鲜血浸透的尸首。
鹅姐夫扑通跪在地上,“今天在裤带街,和庆云侯府的护院打起来了,这次都动了兵刃,刚子他……冲在前头,当场就救不活了!”
哐当一声,木盆落地,湿衣服也散了一地,蒙了灰尘,刚子家的如柳条似的歪在鹅姐身上,脸色苍白,身下一热,顿时见了红。
鹅姐当即弃了木盆,扶住刚子家的。抬着门板的四人赶紧把尸首停在院子里,为首的是护院头领九指——他右手少了根手指头,所以叫做九指,九指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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