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殿下的螭奴俯视着来人,冲他微微颔首:“起来说话。”
大周九皇子裴璟霄,乳名螭奴,本是今上最宠爱的幼子,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龙章凤姿,英武仁贤,金声玉振,龙脉嫡传。”是时人名士对他的评语。
岂料一朝遭人暗算,落难深山无人识。
而今朝野人尽皆知,九殿下已于去年春猎时坠崖身陨。
无人知晓他还好端端活在世上,除了他的几名心腹。
原本揪出暗算他的人并非难事,但此举若只能拉出一两个家奴充当替死鬼,在裴景霄看来,这结果便没什么意思。
何况,过早现身或许还会逼得幕后之人狗急跳墙,危及宫中的父皇乃至社稷安危。
于是裴璟霄索性将计就计,假死隐姓埋名于这荒无人烟的山脚下养伤,一面暗中积蓄力量,筹谋布局。
总有一天,他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眼前猎人打扮的男子是他的心腹,南衙宿卫军统领葛荣。
“禀殿下,南山那伙山匪已悉数绞杀。”葛荣躬身言道。
“很好。”
“此外,遵照殿下部署,廖将军已接管京畿军权,我们手中的罪证也足以扳倒薛庭章,敢问殿下,是否开始行动?”
“葛荣,你忘了本宫对你说过什么?”
葛荣愣了愣,继而浓眉微锁,似在脑中搜寻着什么。
“真正的大鱼还未咬钩呢。”裴璟霄眯了眯眼,慢条斯理道,“出手便要一击必中,否则后患无穷。”
葛荣一顿,随即深深点了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是属下莽撞了。”
“继续查,本宫要薛庭章全部党羽的名单。”
“谨诺。”葛荣领命后仍站着未动。
“嗯?”裴璟霄向他投去疑问的一瞥。
“属下派人暗中盯着花小娘子,发现她非但未放弃查案,近来还与宫中有所攀扯。”
裴璟霄听他提及花半夏,适才眸中的淡然一扫而空,抬起鸦黑细密的长睫,静静注视着葛荣。
他对花半夏隐瞒身份,起初是出于自身计划,后来欲坦诚相告,却得知了花半夏父亲的案子。
她父亲花成梁被猛虎咬伤,重伤之下又被打入天牢,乃至最后死在狱中,可说均是拜裴氏所赐。
倘若花半夏知晓他的真实身份会如何看待他?
一个打从开始便刻意隐瞒、用心不纯的仇家之子?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疑问让惯于运筹帷幄、波澜不惊的他,变得患得患失,畏首畏尾。
本打算等到适当的时机再如实相告,可如今,随着花半夏一步步查案,渐次展开的真相,他对她欺骗和隐瞒,还有半路杀出的崔宴川……仿佛在二人之间不断砌起的一堵堵墙。
随着时间推移,终至形成一座错综复杂的迷宫,将两人分至两端,越隔越远。
“殿下?”
裴璟霄听见葛荣的声音回过神,进而注意到他话里有话:“你想说什么?”
“属下担心,照此下去,殿下的安危恐受波及,倘若因此暴露身份——”
“本宫自有主张。”裴璟霄打断了他,语气不似平时那般从容不迫,显得心浮气躁。
*
花半夏把驴车停在韩家院外,将小花驴绑在大门一侧的拴马石上,反身来到院门前。
院门虚掩着,只消轻轻一推,前方便有她要的真相。
深吸一口气,她让激动的心绪稍事平静,这才抬手叩响了门环:“阿婆,武叔,在家么?我是半夏。”
语毕静待片刻——里面无人应答。
花半夏不禁纳闷,平时家中无人时,韩阿婆都会将大门锁严实。
看这样子,应该是有人在。
她将大门又推开了些许,院内的景象映入眼帘:粟米、葵菜撒得遍地都是,韩阿婆择菜的木桌、矮凳也凌乱地歪倒在地上。
一股冲鼻的味道随风飘来——是血腥气。
花半夏心头一紧,继而脊背发僵,喉头干涩得像着了火。
一口气冲入院中,她终于在南墙角看见了趴在地上的韩阿婆。
后者一动不动,背后的衣衫被大片血水浸透。
“阿婆!”花半夏冲到韩阿婆跟前蹲下身,这才发觉对方浑身僵硬,已经死去多时。
眼前景象刺得她双目酸涩,震惊与悲痛更让她透不过气,但脑中仍有个声音对她说要镇定。
一个念头蓦地划过脑海。
她扭头向四周望去,继而发现正堂入口还躺着一个人。
男子胸前斜着一道足有一尺长的伤痕,里面的血肉与白骨赫然露出,惨不忍睹。此外,腹部还有两个血洞。
花半夏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移向男人的脸,认出是韩武的霎那,她仿佛遭到一记重击,脑袋一阵阵发懵。
缓了几息后,花半夏隐约猜到了什么,怀着巨大的悲愤和不甘,疾步跑到韩武跟前。
“武叔!”她用力推搡着地上男人,视线因涌起的水雾变得模糊,说不清悲戚和绝望哪个更多一些。
这一年多,她苦苦等待的最后线索就这么猝然中断了。
与猛虎袭君案有关之人相继离世,而唯一在场的韩武也无端横死。
这么多巧合加在一起,还是巧合吗?
可谁又能告诉她真相是什么?
她信誓旦旦承诺要给崔宴川的证据,又该向何处去找?
地面冷不丁响起一声闷哼。
花半夏怔了怔,适才推搡韩武的手陡然僵住。
“武叔,我是半夏。”她一瞬不瞬盯着韩武,小心翼翼说。
男人猩红空洞的眸中似有微光一闪,下一瞬,他蓦地伸手抓住花半夏的衣袖:“半夏?半夏……武叔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父亲……”
韩武毫无血色的脸上已是涕泪纵横,“都怪我胆小怕事……”
“武叔,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年,你父亲出事后,有人追杀我……我怕连累母亲,只身逃到江南……岂料事情过去了这么久,竟还是未能躲过——”
韩武呛出一口血沫,“半夏,你父亲他是冤枉的……出事前一晚,我看见有人在虎笼前鬼鬼祟祟……那人看见我,急慌慌将一个散开的纸包塞进袖中。我当时未甚在意,事后想来,那人当是来投毒的。”
他牢牢盯住花半夏:“半夏,你信叔,那只虎绝不会突然发疯。”
“我知道,那人是谁?”
“我找人画……画了他的……”韩武似用尽力气抬手指向前方,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方向,仿佛又看到了当日的投毒人。
但是他的手很快垂落下去,在那之前,人已经没了生气。
“武叔!武叔……”
韩武的瞳孔已经散开,花半夏知道,自己这次再也叫不醒他。
*
武叔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他找人画了投毒人的画像。
那张画像在哪?可惜他没来得及说。
她回想着韩武死前的眼神和手指的方向,抬头朝那望去:黑漆漆的房梁上有个废弃的燕窝,由灰泥堆砌的小丘中间,赫然有个洞穴,像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如火花一闪。
她迅速从屋内搬来一张高脚椅,拖到燕窝底下,踩着椅子,踮起脚尖,将手指伸进布满灰尘的燕窝中一通摸索。
果然触到一物——是纸张。
花半夏用两根手指将折成方寸大小的宣纸夹出来,迫不及待地展开。
纸上是一个人的肖像,看相貌是一名男子,却无龇须,衣饰是宫中宦官的打扮。
*
花半夏返回山脚已是暮色四合,远远望见螭奴站在路边一棵大柳树下等她。
被问及为何晚归时,她只是随便找了借口搪塞过去,继而推说乏累,回到家中草草吃了口饭便回房歇息。
她打定主意不将螭奴牵扯进父亲的案子,故而在他跟前并未露出丝毫异样。
吹熄灯躺在床上,白天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一件件在脑海中划过。
她将那张画像收好后,去最近的武侯亭报了官。
事后又被叫到京兆府问话,直至亲眼看着衙役将韩家母子的尸身下葬才往家走。
此案京兆府推断是强盗入室抢劫,谋财害命。
韩家也确实有翻箱倒柜的痕迹,但花半夏知道,这些都极易伪造。
她没说自己到时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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