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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小孩会在一瞬间长大。
比如听到高考结束的铃声时,比如被家里的长辈扇了耳光时,比如遭遇一次意外、撞破一个秘密、看到一根白发…
诸如此类,人总是带着悲伤的记忆长大。
而比其他小孩更厉害一点的是,小姜开长大的瞬间并不仅仅存在于记忆之中,她的蜕变时刻有着一个非常客观的记录,除了她本人以外,还有好几位工作人员也现场做了见证。
白纸黑字、盖章签名、电脑登记。
在被正式更名为“黎开”的那一刻,这个只有7岁的小女孩,无可挽回地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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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公交,黎开背着书包往小区走。
和曾经过了保安门还要再开车十分钟才能到家的大别墅相比,现如今的家便利了很多,公交车站就在小区门口,进去以后左手第二栋楼,不用进门,站在绿化带的树后就能放歌的声音。
老小区常有人在一楼开店,她的新家就是如此。
推开贴着“洗吹十五元”的玻璃门,黎开走了进去,一排洗头台空荡荡地在店内陈列着,黑色的台面上看不到一点水迹,今天也是没开张的一天。
书包沉沉地压在肩上,黎开没有放下。
“叮啷——”
有不认识的叔叔推门进来,喊:“狗东西黎老三!滚出来剪发型咯!”
嘹亮的一嗓子喊完了,来人眼睛一扫,才发现店里只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
“你爸没在?”他粗声问。
小黎开抓紧了书包带子,后退几步,过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整个人向内蜷缩着。
“说话啊!”男人揣着兜走进来:“客人来了不晓得招待一下?去,给我倒杯水去。”
他随手从镜子前抓来一把理发用的转椅坐下,翘起二郎腿脱掉了鞋,隔着一层灰色的袜子抽动着他的脚趾。
黎开依旧没有回答。
抽动的脚趾散发出恶心的气味。
“嘿…个赔钱玩意儿,”男人不耐烦地啧了声:“这么点活儿都不会干,还不如原来那个瘸子…你还当自己是来享福的大小姐呢?贱东西,也不晓得你爹把你带回来干什么,还不如扔到街上给野狗吃了,浪费那么多票子当学费。”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又嘀咕:“要不是你,那漂亮媳妇儿也不用去蹲局子,老子来洗头还能捏两把屁股…”
听到这话,一直瑟缩着的小黎开终于有了反应。
“不是我。”
小黎开梗着脖子,稚嫩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她、她是因为虐待儿童才被警察抓走的,和我没有关系,你说错了。”
因为从小受着良好的教育,小黎开说话总是吐字清晰,逻辑顺畅。
一字一句落在地上,清脆响亮,和黎家从前那个被烟灰缸砸了也放不出个屁的赔钱货截然不同。
这是个会反抗的赔钱货。
男人的怒火蹭地一下冒了起来,瞪着眼睛从椅子上跳起,黎开躲避不及,看到他厚厚的手掌扬起,马上就有一巴掌要落下。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突然,门口叮啷一声。
一个套着皮衣叼了烟的男人在此时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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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名为黎老三,身高腿长,相貌端正,眉眼间带着一点潇洒的风流痞气。
他是黎开的亲生父亲。
就是这个人,在七年前,亲手把自己的孩子和姜家小孩掉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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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两个产妇是在同一天生的女儿,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让人给换走了。”
“当然是故意的!故意!不然他们哪儿养得起孩子,中专没毕业就辍学同居了,到现在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咱先生的条件多好啊,他们这么一换,把自己孩子送到了有钱人家里享福,别人的孩子就留下来当奴隶使唤…”
“…你是没看到,送过来的那个小女孩,全身上下就没一处好肉,瘦得皮包骨头,腿还瘸了……可不嘛!给夫人那叫一个哭啊,先生当时就报警了,指不定要把那个打人的毒妇关多少年呢!”
“对,只关了一个,男人说是女人打的,女人自己也不反驳,很主动地就进去了…”
“原来那位大小姐?哎…谁还有功夫管她,听说已经带去改了名字,马上就要送回去了。这野鸡混进了凤凰窝里啊,迟早有一天要被打回原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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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成为了被打回原形的野鸡,黎开的心里仍然有小小的火苗燃烧着。
靠着偷听来的那句“把自己小孩送到有钱人家享福”,她七岁半的脑瓜用力思考,得到了一个有理有据的结论。
她的亲生父母很爱她。
尽管还未见过那个虐待儿童(这个词也是从佣人嘴里学来的)的妈妈,不喜欢随时会有陌生人进来的家,小区里常常有男生拽她的头发,泡面吃完以后总是会拉肚子。
但当黎老三回来的那一刻,黎开暗淡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了光。
年轻俊朗的男人推开门,伴着风铃的响动,眼睛扫向举在空中的那个巴掌。
“干嘛呢?”他语气有些不耐,显然是冲着客人。
男人被他锐利的目光一扫,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重新躺回了转椅上:“还能干嘛,好久没见了,肖哥过来照顾你生意呗,顺便替你教训教训闺女。”
黎老三叼着烟走进来,绕过了挡在路中间的黎开,拎着两包塑料袋往里屋走:“今天洗不了头,我休息。”
“草你大爷的休息。”男人骂。
头一次听见脏话,黎开瞪大眼睛。
根本不管这里有没有孩子,男人扬起脖子冲里头喊:“小娟这都关进去快一个月了,你小子想停业到什么时候?狗东西,少了个婆娘日子都过不走了吗!”
里屋里一阵塑料袋的声音传来,大概是黎老三正在整理东西:“我不会洗头,只会剪。”
“哈!你就是懒!说得好像以前你真剪过几次一样,还不都是人小娟在干活,要我说这新闺女简直跟你一模一样,完全废物一个!就只有脸能骗骗人,我看你干脆趁她还是处女,早点拿去卖了…”
咚!的一声,一罐啤酒从里屋飞了出来,不偏不移地砸到了肖哥怀里。
肖哥话没说完,被砸得嗷了一声。
门帘一掀,黎老三走出来,一支新点上的香烟叼在嘴里,要笑不笑道:“送你喝了哥,回家找点小菜配上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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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开从没接触过黎老三这样的人。
不会拥抱,不会夸奖,不会问她问题。
还会喝很多很多的酒。
放下书包,小黎开悄悄走到里屋的门口,探出头往里面看。
脱去了皮衣的黎老三躺在折叠床上,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一手开了罐啤酒在喝。
咚咚。黎开在门边敲了两下。
黎老三看也不看。
小黎开壮着胆子走进去,把挂着猫猫挂件的中性笔和试卷一起递过去,说:“老师说试卷要家长签字…爸爸。”
爸爸两个字一出,黎老三有了反应。
他先是顿了下,那双好看的眼睛终于恋恋不舍的从手机上挪开,移动到了他双手递着试卷的小女儿脸上。
半晌,他嗤笑道:“你倒适应得快。”
放下手机,黎老三抽走试卷瞄了眼:“才考七十分?”
黎开不说话。
姜国海和袁罄实行鼓励式教育,对黎开的成绩从来没有要求,只要别低于全班平均分就好。反正家里多的是钱和门路,女儿吃喝不愁,过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当黎老三用下巴点了点地上的外套,要黎开从兜里拿打火机出来时,她并不明白这是要干什么。
找到打火机,黎开抬起头。
突然,一个拳头大的纸团砸在了她的脸上。
是她的试卷。
“自己拿出去烧了。”黎老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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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一天起,黎开烧掉了很多东西。
老小区里都是熟人社会,八卦传得飞快,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被有钱人家送回来的小女孩,常常都在哭着烧东西。
有时是试卷,有时是玩具,有时是快递盒。
只要有什么不满意的,黎老三都会叫她去这么处理。
也曾有好心的阿姨过去提醒,说怎么能让小孩干这么危险的活儿,万一烧伤了不说,引起火灾了可怎么办。
那时的黎老三刚刚洗澡出来,只穿一条内裤就推开门,也不管对面的女人有没有骂他不害臊,他弯下腰,将正听他命令烧着废纸壳的黎开拎了过来。
“您说得对。”他冲女人说。
然后抬起脚,狠狠踹在了黎开的膝窝。
扑通一声,黎开在女人的面前跪了下来。
黎老三蹲到旁边,不笑不生气,眉毛扬起来。
他轻巧地说:“快,给阿姨道歉。”
于是女人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慢慢抬起头来,脸上尽是被烟熏出来的黑灰,也不知道在此之前她已经哭了多久,流下的眼泪像一刀接着一刀的伤口,在灰扑扑的脸上划落着,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小黎开泣不成声,哭着说:“对、对不起…阿姨……”
一般人哪里见过这种仗势,女人害怕地退了几步,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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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女人在放学路上拦下了黎开。
“阿姨还是不放心。”女人说:“以后你爸爸要你烧什么东西,你就拿到阿姨这里来,阿姨去帮你处理。”
见黎开愣愣的,女人笑了一下,在她的脸上捏了捏。
“这么水灵的小姑娘,万一烧伤了就不好嫁人了,是不是?”
她说话的语气如此温柔,小黎开乖乖地嗯了一声,眼睛又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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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递箱、试卷、塑料瓶、衣服、手表。
黎开开始频繁出入那个阿姨的家。
一开始只是把要烧的东西带过去,后来只要黎老三不在家,黎开就会随便从自己从姜家带来的行李里拿点什么,跑到阿姨家里呆着。
阿姨家里虽然不大,却堆砌着很多东西,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小黎开对此并不介意,因为每次只要她拎着东西过来,阿姨就会给她一颗糖吃。
“谢谢杨阿姨。”小黎开说着,只把糖很珍惜地握在手里,并不着急塞进嘴巴。
女人熟练地把她带来的纸箱用绳子捆起来,放到秤上去称:“怎么了?黎老三不给你吃糖?”
小黎开闷闷道:“他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你。”女人瞄了一眼重量,随手从身旁拿出水壶往纸箱上喷。
随着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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