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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2024

小说:

下游

作者:

散步花卷

分类:

古典言情

老邹住院了。脚崴了一下,骨裂。两周前的事情。那天晚上谢存山撇下何清庭,就是因为接到了电话。

脚上倒是没什么,只是既然来了医院,躺着也是躺着,就顺便做了个全身检查,一查,查出了肾结石,得做微创。于是在医院里一待就是大半个月。

谢存山来看他。田老板的老娘去世了,他回乡下奔丧。他休假,闲着没事就往医院跑。

老邹左手吊着吊瓶,右手正在和对床的大爷下象棋。他想悔棋,对方不让,两个人在那儿生气呢。

瞧见谢存山来了,老邹的眼睛都亮了,说:“你快帮我去跟医生说说,明天办出院。这儿闷都要闷出毛病来。还有那食堂,清汤寡水,不是人吃的东西。”

对床的大爷对谢存山有印象,精壮,沉默,眼神稳重的年轻人,老周做手术的那天他来陪床,擦身,伺候上厕所,比大多子女都尽心。他是慢性肾炎,儿女只来看了一次,其余都仰仗护工。

他调侃问老邹,“儿子?长得不像。”

“干儿子。”老邹说。

“医生说了,以后高油高盐的东西都不能吃。肉最好也少吃。”谢存山把他床头的药盒整理好,又一盒一盒仔仔细细看说明。

“一天不吃肉我浑身难受。”

谢存山不接话茬儿,说:“阿凤姨知道你病了,天天问我在哪个医院,她要煲汤来看你。”

一提阿凤姨,老邹就没声了,缩回床上玩手机。

阿凤姨早年丧偶,独自拉扯大一双儿女,如今儿女有出息,轮到她为自己活一把——她看上了老邹。

文雅点的说法是最美不过夕阳红,通俗来说就是倒追。

可惜到目前为止,还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老邹一直装傻充愣。

对床老头跟谢存山搭话,问他今年几岁了,有没有女朋友。

他女儿二十八了,老大难一个,他逮着机会就替她张□□儿子能做成谢存山这样的没有几个。何况人还高大,面相也好,腮骨有力,眼神清澈。是个正派人。

老邹还在别别扭扭惦记着没下完的棋,听了不乐意,说,“他有。小学老师!教英语的!我见过。”

对床老头倒是不记仇,笑眯眯说,“老邹,我姑娘你上次见过的吧,人长的漂亮,当律师的。怎么样,小伙子,见一面看看?”

“当律师的不行。争强好胜。结婚要找软和人。”老邹呛回去。

正说着呢,门口又钻进来五六个人高马大精精神神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单眼皮小白牙的见了谢存山就扑上来喊,“小山哥!可算见着你了。”

他用手肘吊着谢存山的脖子,谢存山也没推开他,只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小白牙笑着说。

“还顺利?”谢存山问。

“那当然。大获全胜。”

小白牙放开谢存山,把后头一个瘦弱白净戴眼镜小伙子往前一推,说:“喏。今天总算见着了吧。”

又对谢存山做口型说,“新来的。刚毕业。”

小眼睛激动地吞了吞口水,把双手往牛仔裤上擦了擦,同谢存山握手。

几人又围着老邹,嘘寒问暖,嘻嘻哈哈开着玩笑。来查房的小护士一双眼睛到处瞟,这个单眼皮高鼻梁她喜欢,那个身材精壮宽肩窄腰她也喜欢。

小护士偷偷问对床老头,“老邹这啥来头呢。”

对床老头摇摇头,心里也纳闷呢,一个做包点的老头,哪来那么多年轻人围着转的。

-

有人陪着老邹解闷,谢存山悄悄退出病房。他大概是真的不再年轻,开始喜静。

走到医院门口,摸烟,烟盒子是空的,他将它攥成一团。想起最后一根烟还是那天在红桃k门口抽完的。

其实他很多年前就戒了,只是最近一想到许冉就心烦,频率太高,吸两口才能解闷。

今日周六,看完老邹后他没有别的安排,打算载外婆去城南新开的湿地公园转转。都说老小老小,黄艾玲现在一说起出去玩就起劲儿。

他下门诊大楼的楼梯,旁边杵拐杖上楼的老爷爷脚使不上力气,差点摔跟头,他一把扶住了。

再抬头就看到了许冉,正从化验部的小门往外走。

谢存山一眼就看出她不舒服。走路的时候微微佝偻着上背,把嘴唇抿得死紧。这是她忍痛的表情。

人的年龄会改,但有些下意识的姿势和行为是改不了的。

当然也是忘不掉的。

许冉正顶着日头专心走路,魂游天外。

刚回桐城肠胃就罢工,起起伏伏一直没好全。她患肠胃病十来年,一直断不了根。中医西医来来回回看遍了,没用。中医说这病就是要养,精心养,养得身心舒畅了,病自然就好全了。

望闻问切一番,中医又说,你常年劳心,身体负荷重了,不生病才怪。

昨晚姜璐带她去二中附近瞎逛,她贪心,多吃了两口糯米糍粑,到了半夜肠胃就罢工,折腾一晚上没睡着,原定今天是要去中介那儿签合同的,也作罢,打车来了医院。

走到门诊楼门口,眼前有人挡住去路,许冉下意识抬头,‘借过’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谢存山一张冷若霜雪的脸。

她说,“好巧。”

谢存山问,“你来看病?”

许冉抬眼看看他,再看看手里的一沓化验单。她一张脸白得纸似的,不像之前见时笑颜明媚,张牙舞爪。

谢存山发觉自己说了废话,“胃疼?”

“老毛病。”许冉没力气跟他寒暄,错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站回一步问他,“谢存山,你下午忙吗?”

谢存山没接话。

没接话就是没安排。许冉觍着脸,“劳烦你陪我去做个胃镜吧。”

早上医生给她开了全麻胃镜,来化验部一问,要带人看护才行,一个人说什么也不给做。

许冉本打算改日再来的,结果半道冒出来个现成的‘人’。没说要家属,没说要朋友。是个人就行。

正好。

化验部外头的等待区人满为患。他俩只找到一个位置,让病号坐了,看叫号顺序还得二十分钟。

旁边坐了一对年轻夫妇,很和善恩爱的模样,怀里坐着可爱的剪西瓜头的小女孩。女人见她脸色惨白,还捂着肚子,取出一些孩子的小饼干。请她吃。

她要禁食,婉拒了。夸赞那小女孩可爱。又逗她玩儿,做着鬼脸,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谢存山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说,我出去买包烟回来。

许冉病中尤为脆弱,捂着胃,还在抚摸那孩子缎子似的额发,下意识说,“那你快点哦。”

说完才觉得这一幕莫名熟悉,下意识抬头,目光正好与他短兵相接。

谢存山低头看她,眼色阴沉,深潭似的不见底,一种审视的不动摇的姿态。

许冉的语气和与语癖都与从前分毫不差。那时候谢存山送外卖,她经常要等他,在粉面馆里等,在地下通道里等,在落雨的公交站前头等——哦。那你快点哦。她在电话里一次又一次耐心地说。

许冉心惊,移开眼睛,先认了输。

等谢存山转身走了,她忍不住去看他背影。他变了许多,身上有种不外露的强势气质,更笃定了。

——平时风风火火惯了的人,心里难得有些苍凉感受,那孩子软软的凉凉的小手贴在她的脸颊上,她没头没尾地想,要是那时候...

-

谢存山买了烟返回,没来得及拆,听见化验部里头忽然吵嚷开。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门,见一男一女扭打在一起一起,战事凶猛,似乎是因为排队。

方才那对夫妇走了。许冉还坐在他们的扭打半径内,谢存山看见那男人挥舞的手肘差点就打到她的背部。

许冉正纠结要不要起身,突然手臂被大力一拉,见是谢存山。他几乎是将她拎出了人堆,拧着眉,周身气压比刚才还冷,“怎么不躲。”

“好不容易占了个位。”

许冉指了指,她把矿泉水瓶放在旁边位置替他‘占位’。她的脸比纸还白,比刚刚气色更差,上头浮起的那抹微笑因此更扎眼。

谢存山有些气闷,又不能真对着病人发脾气,觉得她胃坏了脑子也坏了,给她在门外重新找了个座。

她坐他站,他把烟摸出来,又塞进兜里。

许冉说,“你想抽就抽吧。”

“早戒了。”

许冉撇撇嘴,显然不信。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许冉突然想起了什么,平淡问,“还没来得及问你。外婆身体还好吗?”

加完微信后,她就想问他来着。微信对话框点开好几次,但没敢开口,怕他一个不高兴给她拉黑了。

谢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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