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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棒喝

小说:

陪林妹妹守丧的日子

作者:

珍珠娘子

分类:

古典言情

《陪林妹妹守丧的日子》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二月十三日,凤姐安置好新居杂物,如约来了,她见黛玉案上摆着簇新的软胶鱼,也夸了几句有趣。

白鹤心思浅,笑着说:“这是姑奶奶送给姑娘的生辰礼,从没见过的。”凤姐惊讶道:“妹妹的生辰什么时候,可恨我竟然忘了,合该补一份寿礼来。”林洄笑回:“她小人家过什么寿,况且在孝期,不过我们日常相伴的几个人,给她绣几个帕子、荷包罢了。”

凤姐笑道:“话虽如此,也不必太省俭了。我家里也有个姐儿,人还不会走路,收的礼物已经装满了一屋子。妹妹喜欢什么玩具,我挑两件好的,我回去就叫人送来。”说话间,就喊平儿家去取了礼物来。黛玉见不好推迟,遂甜甜地向凤姐地道谢了。凤姐道:“这有什么好客气的,都是至亲的家人。”

两人闲聊几句,黛玉教了凤姐如何翻阅《正字通》,又写了几个常用的字给凤姐学练。凤姐与青鸾几个不同,她从“父母公婆”以及家里各人的名字学起,黛玉知道凤姐是为了写信,遂一一写在纸上教她。凤姐学了黛玉的样子,捏了笔慢慢尝试写字。若有错的,黛玉就教她改正,她再重新练。

林洄知道凤姐素来是喜豪奢,又大方的性子,凤姐送礼,若执意不收,反而是得罪了她。面对如此开朗大方的凤姐,林洄看如今她随口夸耀巧姐有一屋子的礼物,却不知道巧姐的结局是“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从家庭豪奢的宦府千金,变为荒村野店的纺绩村妇。林洄的心里像啃了一口柠檬般,又酸又涩。

书上、电视剧上看的故事,再难过也不过为她们叹息洒泪。如今凤姐俏生生在林洄眼前跟着黛玉写字,林洄实在不能对于凤姐的命运无动于衷。她忍了又忍,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找凤姐谈谈。

凤姐那边写了一篇大字,虽不好看,却喜认得了几个字。她正说手腕子疼,因此把三四个镯子都卸了放在一旁,独自揉着手腕。平儿回家,已取了几样东西回来,凤姐便招呼黛玉来看,黛玉来看,一个约莫一尺长,半尺高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座西洋的小自行船;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启开一看,是一匣子珍珠,个个都有绿豆大小,光泽流转,晶莹润泽。

凤姐笑道:“妹妹如今不便戴项圈首饰,恰好我过年收了一匣子珍珠,只是小些,回头给妹妹串个手串戴。这个自行船是进上的,洋人的玩意,妹妹摆着看吧。”黛玉看了也很喜欢,复又道谢。凤姐只道:“这都是我常戴的,不值得什么的。”

林洄见了西洋自行船,很是喜欢,遂向黛玉讨来看,啧啧称赞。凤姐最喜欢别人赞赏的,因此十分得意。林洄便借口请教凤姐这船怎么启动,凤姐还见过什么洋物件,拉了凤姐去了另一间屋子。凤姐并未多想,跟着便去了,只让平儿收拾一下自己刚才写的字,说要拿回家给二爷看的。

凤姐进了屋子,林洄看了一圈,屋里没有人,放了心,拉了凤姐在罗汉床上对坐了。林洄刚才喊凤姐进来,全是一腔热血激动,如今凤姐跟她进来了,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林洄一急,眼泪倒先掉下来了。

凤姐看她落泪,心里疑惑:林姑妈如此小心,又吞吞吐吐,似有什么事。这种作态,素来只在族里需要打秋风的妇人身上是常见的。林家又不缺钱,我看她送黛玉生辰的小玩意很罕见,想来也不便宜。她难道是恼我送了黛玉一匣子珍珠太贵重了,担心林姑父不肯?

凤姐心里正猜疑,林洄流着泪,张口就是一句惊雷:“凤姑娘,你女儿是去年七月初七生的吧?刚才听你说起她,何等金尊玉贵的小人儿,可惜你看不到她出嫁的。”凤姐听了,勃然大怒。我好心送林妹妹礼物,林姑妈不说感谢也就罢了,胆敢当面咒我那孩儿。

凤姐心里恼,面上却压住,只做关切状:“姑妈这话是怎么说?难道我这女儿生日不好,因此命途坎坷吗?”林洄泣泪道:“不是她小孩子家的事情,覆巢之下无完卵,日后你不能庇护她,她还能靠谁呢?”凤姐最不耐烦人跟她打哑谜,因此冷了声:“林姑妈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的。如今就是抹出两缸眼泪,难道能改变我和女儿的命运?”

林洄不再说了,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方块,翻了一会儿,找了“贾府抄家”的视频给她看。凤姐心里虽然不信,却还识货,便不言语,只依言看去。这方块里的一伙人闯进门,人凶神恶煞地闯进来翻找东西,又拿了锁链锁了“贾赦”,捆了“贾琏”,又听一个叫“焦大”的人来报“珍爷”、“蓉哥”都被捆了拘走,东府也抄了家。正乱糟糟一片,又看里头有个人跑出来乱嚷出来说:“老太太不好了!琏二奶奶不好了!”

凤姐自小看戏,知道戏里唱尽人生百态。这小方块里的人,俨然如同演戏一般,演出了一场宁荣二宅一起抄家的故事。她心里想,别的也罢了。戏台里的房舍都是假的,而这小方块里的房舍却十分真。虽长相不同,称呼俨然就是贾家众人。她越看越入迷,逐渐信了七八分。

她又凝神细看林姑姑手里的小方块,这东西无灯自亮,无人自响,画面流传,十分流畅。凤姐也曾见过皮影戏的,跟这个天差地别。况且王家管着外国进贡物品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等东西。如此看来,这东西,连同林姑妈这个人,竟不像人间之人物,倒像是志怪传说里的一样。

俗话说“天机不可泄露”,林姑妈见了我,知道我命苦,只是大家不熟,既不好说,又何必说。今天看我送林妹妹的东西,触发了姑妈一片慈心,因此不避嫌疑,拿了这东西来点醒我。凤姐想到刚才看到府里被抄家,老太太和自己不好了的情节,这些事情若都成真,自己一遭撒手,女儿必然性命难保。想到此节,凤姐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凤姐想到此处,心里已信了十分。她从小在王家长大,富贵自不必说,况且自小作男儿教养,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长大嫁在了国公府,贾琏的相貌、家世、性格无一不好,又是亲戚,从小论哥哥妹妹长大的。成婚这两三年,两人感情如蜜里调油一般。顶头虽有两重婆婆,对她倒也慈爱。唯一美中不足,如今只生个女儿,也没人说她一句“不是”,都劝她养好身体要紧。她又年轻,因此也不在意。

世人所求的东西,自己大多数生来就有,女儿家想要的金龟婿,她得了青梅竹马。在家时候,家里人担心她外嫁容易被姑嫂磋磨,因此才择了姑姑家,总能照应着。除了没有生在天家,自己真是没有一处不可心,没有一处不令人羡慕。

家里依赖祖上建国的功勋,虽有些地方不妥,竟从没想过竟然有抄家之祸。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娘家,追问道:“我们王家呢?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姐儿日后怎么没投靠我们家?”林洄叹口气,只说了一句“哭向金陵事更哀”,就不再说了。

凤姐见林洄这样,突然想起来一句俗话,拔出萝卜带出泥,贾王两家本就是关系亲密,两代姻亲,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贾家既然抄家了,王家只怕也要损筋折骨,难以保全的。

如今林姑妈泄露的天机,竟让她从云端掉到冰窖里,又像三九天顶头给她浇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寒意,连骨头缝里都浸着惧怕。凤姐本倚着床边坐着,如今失了魂儿,身子支持不住,直往地上栽倒。林洄见她这般,忙冲过去把凤姐搂住,护在怀里,口里说些“好孩子,不怕不怕”安抚之语。

凤姐流着泪,抓着林洄的一只手,像攥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她哑着嗓子问:“姑妈,我们几家,到底犯了什么事,怎么就落得这么个结果。求你发发慈悲,救我们两家一救。”

林洄搂着她在床上坐稳了,看她这样悲切,慢慢道:“凤姐儿,你自小在北方长大,见惯了秋风黄叶,你知道,这是天地轮回,不可逆的。谁能让天地听令呢?”凤姐虽心乱如麻,心里却明白,林姑妈话里的天,指的是“天子”。她想,也只有这个天,才能一声令下,将近百年的国公府烟消云散。

凤姐哀声问道:“我们家究竟闯了什么大祸,才能引起上面雷霆震怒?”林洄想了想,说:“北方树叶都是秋天落的,你不知道,咱们南方有许多树木,其中一种叫香樟,偏偏是新叶萌发了以后,老叶才脱落。我也曾问过你姑父,你姑父说,树上就就那么大点地儿,总得挪个窝出来吧。”

凤姐听了林洄说什么“新叶”、“老叶”、“挪窝”,以她的政治素养,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年祖宗打了天下,贾家得了富贵,如今今上年迈,等他去了,新皇宽容只怕有限,所谓挪窝,不过是给新皇的人挪窝。谁家能不犯错呢?圣心如此,小错也就成了大错,大错就成了抄家之祸。

她心里发苦,口上问道:“只不知道新来的是哪家菩萨,我们也好去拜会一番。”林洄见她发了痴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凤姐见她推脱,眼泪更如雨般落下来,哭道:“姑妈好狠的心,难道我们就只能认命等死了?”

林洄叹道:“你们家也是大家,我只举个例子给你讲。你们祖上兵马起家,难道没有一同打天下的家仆家丁,没有救了主子命的忠仆?他们当年是如何景况,如今是什么景况?你又是怎么看他们的?”

王熙凤听了林洄的话,凝神细想:当年跟着先祖有功的人,大多是成家立户,有的放出去了,有的仍是家仆。如今大多也去了,只有子孙占据些管事职责。听说宁府有个焦大,仗着当年救过主子爷的功劳情分,动辄喝酒醉了,就嚷着要去祠堂哭太爷的。

他又有什么可哭的,难道这些年亏待了他?是没有给过他赏赐,还是没有给过他脸面。他如今既不愿意干事,也没有一儿半女顶上他,府里宽容,另选了小厮干活,白养着他,只当没有他这个人罢了。

林洄见她沉思,叹道:“你如何看待他们,上面就如何看待你家,都是一样的。”凤姐还在想焦大的事情,突然听了林洄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她不敢置信,想来又的确如此。她想通此节,红着眼,颤着声:“话虽如此,天家也太无情了。”

林洄说:“我再给你举个例子,你家姐儿如今有奶妈照顾,何等尽心。咱们这等家庭,自小都是有奶娘,何等亲密。你想你嫁来这几年,你可见过贾琏的奶娘?”凤姐不解,回道:“爷们儿大了,身边自有长随照顾,如今又不吃着奶了,见她们做什么?”

林洄点头道:“可不是这个理。她们兴起来,不过是仗着主子小时候吃过她们几日奶罢了,到底是下人。如今主子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就算是几年的情分,大家担心她们影响了爷们儿,长大了都放出去,没有留着的。奶兄弟若得用,主子就给个恩典,不得用,就罢了,另外多少下人上赶着等主子用呢。还是那句话,你如何看待他们,上面就如何看待你家,都是一样的。”

凤姐听林洄如此说,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想了一想,无可辩驳。她心思转念,声若蚊呐:“既然如此,林姑父从盐政上退下来……”林洄见她聪敏,轻轻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凤姐见林洄点头,心里方安定了几分,抱着林洄的腰,哭道:“既然如此,天恩难测。家里上上下下的性命,姑姑可有法子拉扯我们家一把?若能救了我的姐儿,我甘愿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服侍姑姑。”

林洄轻抚凤姐的后背,叹了一句:“难!难!难!你们家大业大,不比林家只两三口人。你们又在京都,门下众多。无论是门生故吏,亦或是家里仆从惹了事,不都抬出公府的派头强压人吗?这些年有多少事情,想追究哪一件在上头心里挂了号,咱们怎能知道?况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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