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辽国旧都的心脏。昔日的契丹皇城,在暮春的夕阳余晖下,显出一种被时光与权力更迭反复冲刷后的、近乎颓唐的暮气。夯土版筑的高大宫墙依旧巍峨,但墙皮剥落处露出内里发黄的夯土,如同老人松弛的皮肤。琉璃瓦顶在斜阳下泛着暗淡的光泽,不少地方瓦片残缺,露出下面腐朽的木椽。宫门处象征皇权的巨大铜钉锈迹斑斑,守门的宫卫穿着陈旧的皮甲,眼神麻木,透着一股被抽空了精气神的懈怠。
凌泉的车队碾过宫门前新铺就的、黝黑发亮的柏油路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嗡嗡”声,与这座古老宫殿的死寂格格不入。沉重的宫门在绞盘的呻吟声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空旷得近乎萧索的宫前广场。没有盛大的迎接仪仗,没有惶恐跪拜的群臣,只有几个穿着低级内侍服饰的宦官,如同受惊的鹌鹑,垂首缩肩地跪在道旁。
“王爷,请。”耶律舞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与耶律菲已完成了上京的交接事宜,此刻正侍立在车旁。姐妹俩皆是一身利落的契丹贵族骑装,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归心似箭的迫切——她们的孩子,那两个在北平府王府深处牙牙学语的小女儿,正等着母亲归去。
凌泉推开车门下车。玄色大氅的衣角在带着料峭寒意的晚风中微微拂动。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座象征着契丹最后荣光的宫殿,那沉寂与破败并未在他眼中激起丝毫波澜。权力如同流水,此消彼长,眼前的景象不过是历史车轮碾过后的必然痕迹。
“你们先回。”凌泉对耶律舞姐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北平府诸事,有劳月白。孩子……也需母亲照料。”
“是,王爷。”耶律舞和耶律菲同时躬身行礼。耶律舞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耶律菲则偷偷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雀跃之色。姐妹俩不再多言,在侍卫的簇拥下翻身上马,朝着宫外疾驰而去,马蹄踏在柏油路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很快消失在暮色之中。
凌泉在宫人卑微的引领下,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回声的广场,步入辽国皇宫的核心——曾经举行大朝会的“永泰殿”。殿内光线昏暗,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阔的穹顶,柱身上的金漆早已黯淡剥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料、皮革、酒气以及一种……如同朽木般衰败的气息。殿内陈设依旧华丽,却蒙着一层薄灰,仿佛许久未曾有人认真打理。
主位之上,那张象征着契丹最高权力的鎏金狼头宝座空空如也。殿内侍立的宫人宦官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陛下……陛下龙体微恙,正在后宫休养……特命奴婢等……恭迎王爷下榻‘清暑殿’……”一个须发皆白、穿着内侍总管服饰的老宦官,佝偻着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惶恐。
“微恙?”凌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他早已收到密报,辽皇耶律延禧自潢水兵败、上京被破后,便彻底沉溺于酒色之中,终日醉生梦死,不理朝政,形同废人。所谓的“微恙”,不过是遮羞的幌子。
“带路。”凌泉声音平淡无波。
“是……是……”老宦官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引路。
清暑殿位于皇宫西侧,临近御花园,环境清幽。殿内陈设虽不及永泰殿恢弘,却也精致典雅,一应用度皆是上乘,显然经过精心准备。炭火烧得温暖,驱散了北地的寒意。凌泉屏退左右,只留霜月、火鸢二人在殿外警戒。
夜色渐深。一轮冷月爬上宫墙,将清冷的光辉洒在寂静的庭院中。殿内烛火摇曳,凌泉独自坐在铺着厚厚狼皮的紫檀木榻上,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榻沿上轻轻敲击,发出细微的“笃笃”声,在空旷的殿内格外清晰。他在等。等这座沉寂宫殿里,最后一点不甘熄灭的余烬。
殿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脂粉香气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王爷……”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个柔媚入骨、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紧张与讨好意味的声音响起。
凌泉缓缓睁开眼。
只见辽国皇后萧氏,正俏生生地立在殿门口。她年约三旬,保养得宜,肌肤胜雪,身段丰腴婀娜,穿着一身极其华贵的、用金线绣满百鸟朝凤图案的绛紫色宫装,乌发高挽,簪着赤金点翠的凤钗,珠环玉佩,熠熠生辉。月光与烛光交织,映照着她那张艳丽绝伦的脸庞,眉目含情,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然而,凌泉的目光却并未在她精心装扮的容颜上停留,而是直接落在了她身后。
十名身着轻薄纱衣、身姿曼妙的契丹少女,如同含苞待放的娇花,低眉顺眼地跟在萧皇后身后。她们年龄都在二八上下,容颜姣好,气质各异,或清纯如雪莲,或娇艳如玫瑰,或妩媚如海棠……薄如蝉翼的纱衣下,青春胴体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她们微微颤抖着,如同受惊的小鹿,脸上带着羞涩、惶恐,还有一丝被强行赋予的、献祭般的顺从。
“夜深露重,王爷远来辛苦。”萧皇后莲步轻移,姿态优雅地步入殿内,带来一阵浓郁的、甜腻的暖香。她走到凌泉榻前数步之遥,盈盈下拜,声音娇柔得能滴出水来,“妾身……特备薄酒,并……并选宫中佳丽十人,为王爷……解乏添趣……”她抬起眼,那双妩媚的眸子直视着凌泉,带着毫不掩饰的诱惑与……一丝深藏的、如同赌徒般的孤注一掷。
殿内瞬间被浓郁的脂粉香气和一种暧昧的暖意填满。十名少女在萧皇后的示意下,如同训练有素的舞姬,袅袅娜娜地分散开来,有的捧起温好的酒壶,有的拿起玉杯,有的则轻移莲步,摆出曼妙的姿态,眼波流转间,无声地传递着邀请。
凌泉端坐不动。烛光跳跃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他深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活色生香的一幕,如同在审视一幅与己无关的画卷。没有惊艳,没有欲望,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欠奉。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如同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殿内刻意营造的旖旎暖意。
萧皇后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预想过凌泉的种种反应——欣然笑纳、故作推辞、甚至带着征服者的傲慢……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彻底的、漠然的无视!这比任何拒绝都更让她感到难堪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王爷……”她强撑着笑容,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端起一名少女奉上的金杯,亲自送到凌泉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刻意露出胸前一片诱人的雪白,“此乃宫中秘酿的‘琼花露’,清冽甘醇,最是解乏……王爷请……”
凌泉并未去接那杯酒。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萧皇后那张竭力维持着媚笑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皇后美意,本王心领。”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那些因紧张而身体微微发抖的少女,声音平淡无波:“这些女子,正值芳华。与其困于深宫,不如放归族中,择良人婚配,相夫教子,共享天伦。岂不胜过……在此虚掷光阴?”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萧皇后脸上的媚笑彻底凝固!端着金杯的手僵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身后的少女们更是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凌泉的目光充满了茫然与……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微光!
“王爷……您……”萧皇后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被羞辱的难堪和更深的恐慌,“妾身……妾身只是想……”
“皇后。”凌泉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本王此来上京,非为享乐。辽国江山,已入本王羽翼之下。陛下如何,本王无意干涉。至于皇后……”他目光直视着萧皇后那双瞬间失去光彩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只要萧氏一族,安分守己,不生异心,不谋叛逆,本王……保你一族富贵荣华,世代平安。”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笃定:“此诺,本王言出必践。”
萧皇后身体猛地一颤!手中的金杯“哐当”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深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洇开!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眼底深处翻涌的绝望、不甘与……一丝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凌泉的话,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破了她所有的幻想!他不需要她的讨好,不需要她的献媚!他需要的,只是萧氏一族的安分!他用一个不容置疑的承诺,彻底堵**她所有试图攀附、试图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的途径!但同时……也给了她一个最底线的保障——只要不谋反,家族可存!
巨大的失落与一种扭曲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死死咬着下唇,鲜艳的唇瓣被咬得失去了血色。好半晌,她才勉强稳住心神,对着凌泉深深一福,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谢……谢王爷恩典……妾身……告退……”她甚至不敢再看凌泉一眼,如同斗败的孔雀,失魂落魄地转身,踉跄着朝殿外走去。那十名少女如梦初醒,慌忙跟着皇后,如同受惊的鸟雀,匆匆逃离了这座让她们感到窒息的大殿。
殿门重新合拢,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月光和脂粉的余香。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凌泉缓缓靠回榻上,闭上眼,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他并非清心寡欲,只是深谙权力之道。美色是蜜糖,亦是**。轻易接受萧皇后的“献礼”,只会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契丹贵族看到可乘之机,更会让萧氏一族生出不该有的妄念。拒绝,才是最高明的掌控。用一个看似宽宏的承诺,将萧氏牢牢钉在“安分守己”的位置上,彻底断绝他们与旧贵族势力勾结的可能。
“霜月,火鸢。”凌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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