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气凝滞在绥德城东关的土窑里,比城外战场的朔风更刺骨。
空气中混杂着陈年柴烟、牲畜粪便的浊气,以及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若有若无的血腥甜腻——死亡的气息,在这贫瘠的角落里提前预演。
凌泉蜷在窑洞最深的麦草堆旁,裹着半件露絮的棉甲,额角贴着冰冷潮湿的土壁,试图驱散一夜无眠的昏沉和脑海深处冰镜灼烧后留下的光斑残影。冰镜退敌的喧嚣远在城墙之外,此处的沉寂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白…白姑娘!求您救救顺子媳妇吧!”破败的窑门被猛地撞开,带进一股夹着雪沫的寒风。
一个须发花白、浑身沾满泥点的老羊倌扑跪在窑洞中央,额头重重磕在冻得梆硬的泥地上,梆梆作响。他身后跟着几个面黄肌瘦的村妇,个个神色仓惶如惊雀。
窑洞深处,靠着一捆麦草的土炕上,一个年轻的孕妇仰面躺着,脸色蜡黄如金纸,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眼神因极致的剧痛而涣散。
她那鼓胀如小山般的肚腹在单薄破烂的粗布下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从喉咙深处挤出的、不似人声的沉闷嘶吼。她的指甲深深抠进身下肮脏的草席里,指节泛着失血的青白色。
“两个时辰了…娃子横着…就是下不来…”一个年长的村妇抹着眼泪,声音抖得厉害,“血…血水淌了三盆了…”
白芷早已提着那半旧的桐木药箱蹲在了炕沿。她甚至没看跪在地上的老羊倌,纤细却稳定的手指已搭上孕妇滚烫、滑腻的手腕。脉搏微弱急数,时有时无,如同濒死的蝴蝶在扑翼。
她掀开那已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硬结成块的粗布,露出下方高耸、发紫的肚腹。没有言语,她侧脸贴在肚皮上听了片刻,又用手快速而准确地丈量着胎位。
“肩难产,”白芷的声音清冷得听不出一丝波澜,如同出鞘的寒刃,“胎位不正,肩骨卡住骨盆。再拖,母子俱亡。”她抬起眼,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围拢的村妇,“去烧水!滚开的水!越多越好!拿最锋利的剪子和刀!麻绳!烈酒!”
“刀?!剪子?!”村妇们惊得齐齐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失。
“不行啊!”老羊倌猛地抬起头,涕泪横流,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切肚子?!那可是开膛破肚啊!要遭天打雷劈的!这是要顺子媳妇的命啊!”他挣扎着扑向炕边,被两个村妇死死拉住。
“拿刀,她还有一线生机。”白芷已打开药箱,拿出那瓶盛着琥珀色液体、散发着奇异甜苦气息的**酊,飞快地用竹管吸入小瓷瓶,“不拿刀,她必死无疑。”
“妖…妖女!”老羊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白芷,“你们…你们这些动刀子的!伤兵营里就是你们把男人肚子划开…引来了天罚!药库才差点炸了!都是你们!触怒了老天爷!如今还要来祸害我儿媳妇!你们不得好死!”
他挣扎着指向窑洞外,仿佛那里就悬着老天爷愤怒的眼睛:“慧明大师说了!动刀见血的!来世要进十八层泥犁!”
白芷握着瓷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YS酊冰冷的玻璃壁贴上她灼热的指尖。窑洞深处那台简陋风箱的“呼啦”声似乎更响了。她无视老羊倌的咒骂,俯下身,声音异常清晰地对着产妇耳边道:“喝了它,能止痛。”清冽的YS气息冲淡了血腥。
产妇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在白芷脸上,那眼神里是溺水者最后的绝望和…一丝几乎无法辨认的哀求。她剧烈地喘息着,嘴唇翕动,沾着血沫的白气喷在空气中。
“信我…”白芷的声音低如耳语。
产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白芷捏开她的下颌,将瓶中的YS酊缓缓倒入她口中。浓烈的甜苦气息弥漫开来。
“按住她!”白芷厉喝!声音瞬间盖过风箱的喘息!
村妇们被这声冷喝震得一凛,再看产妇喝下那“妖药”后紧绷的肌肉似乎松懈了一丝,眼神也迷离起来,终究是恐惧和对白芷的莫名信任压倒了迟疑。她们咬咬牙,在老羊倌绝望的哀嚎声中,扑上**死按住产妇的手脚、肩膀!
“嗤啦!”
最烈的烧酒浇在柳叶刀和铜剪刀上,瞬间腾起青烟!白芷用浸透烈酒的厚布包住刀柄,目光瞬间凝聚!柳叶刀闪电般划下!动作精准、决绝,带着一种无情的慈悲!刀锋划开紧绷鼓胀的腹部肌肤,皮肉翻卷!暗红色的血瞬间涌出!
“啊——!”老羊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瘫倒在地。几个村妇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白芷的手却稳如磐石。刀锋向下,避开腹腔内重要的青色肠管(大网膜),精准地切开痉挛的宫壁!如同剖开一个熟透的果实,露出里面蜷缩的、紫胀的胎儿!
婴孩的肩膀死死卡在狭小的产道出口!白芷左手迅速探入,手指精准地绕过脐带,扣住胎儿腋下,右手剪刀咔嚓剪断缠绕的脐带!
“噗嗤!”
一股温热的羊水混合着血污喷溅出来!一股强劲的力量猛地从白芷手中挣脱!
“哇——!”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呜咽的啼哭,在弥漫着血腥、**和酒气的窑洞里,骤然响起!
“成了…成了!是个带把的!”旁边一个胆大的村妇瞥见白芷手中托出的那个湿漉漉、浑身血污的男婴,忍不住惊喜地低呼。
就在这丝生的喜悦刚刚腾起的刹那!
产妇松弛的腹部伤口处,如同决堤的河坝,一股暗红发黑的血柱猛地飙射而出!滚烫的血喷溅在白芷胸前的衣襟上、脸上!触目惊心!产妇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轻响,原本迷离的眼睛骤然瞪大,空洞地望着窑顶,随即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燃尽的灯烛。
“顺子媳妇!”
窑洞里瞬间被更凄厉的哭嚎和尖叫充斥!
“血崩了!血崩了!”
“天神收人了!收人了!”
“报应啊!开膛破肚的报应啊!”
几个村妇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撞翻了角落的水盆,污水泼了一地。老羊倌更是如同疯虎般扑向土炕:“妖女!你还我儿媳命来!”被几个村夫死死抱住。
白芷呆立在土炕边。她怀中的男婴还在微弱地啼哭着,温热的小生命散发着微弱的暖意,粘腻的胎脂沾了她满手。
而她眼前,是产妇腹部那个依旧在汩汩涌出黑血、狰狞的巨大切口,是那张迅速失去温度、凝固着痛苦与茫然的蜡黄脸庞。滚烫的鲜血糊住了她的视线,腥甜的气息灌满了她的鼻腔。
YS酊甜苦的余味混杂着浓烈的血腥,顺着喉咙爬上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抽搐。她下意识地抬手抹脸,粘腻的血和冰冷的胎脂在指间滑腻一片。
窑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木鱼敲击和低沉的诵经声。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业障终有报,血光必轮回!”慧明大师那宏亮而悲悯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冰水浇在窑内所有人的心上。
“开膛破肚,亵渎人伦!妖女,你为逞医术,害人性命,必遭天谴!”
“引动阴煞之气,祸及全城!”
“速速缚了妖女,请法师做法,超度冤魂,祛除邪祟!”
咒骂声、诵经声如同跗骨之蛆,将小小的窑洞团团围住。绝望和恐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毒雾,在血泊与**的气味中弥漫。老羊倌和几个村妇的眼神变得复杂而怨毒,死死盯着白芷和她怀中哭声渐弱的婴孩。
“哇…呃…”怀中的男婴突然涨红了脸,微弱的啼哭声猛地一滞!小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软倒下去!小脸迅速由红转青!小小的胸膛没了起伏!连最后那点微弱的暖意也在飞速流逝!
“娃!娃不行了!”一个村妇失声尖叫!
窒息!羊水或血块堵住了呼吸道!极度的惊恐和那铺天盖地的“天谴”诅咒如同冰冷的铁钳,几乎同时扼住了白芷的心脏和喉咙!她浑身剧震!怀中那迅速冰冷僵硬的小身体,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上来!
那一瞬间,巨大的疲惫和那无法摆脱的血色,几乎将她拖入冰冷的深渊!她想俯身,想打开那小小的口腔清理,可手臂却像灌了铅,指尖冰凉僵硬。窑外的木鱼声和咒骂声如同魔音灌脑——
“活该!妖女作孽!报应到娃身上了!”
“快把娃抱出来!离她远点!”
老羊倌惨嚎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
一道人影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开拥堵在门口的人群!凌泉!他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宿醉与惊怒交加,让他整个人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他根本没看那些或震惊或惊恐的和尚村妇,目光死死锁定在白芷怀中那面色青紫、已无声息的婴孩身上!
“不是天谴!是窒息!”凌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嘶哑却字字如雷,“给我热水!干净的布!还有…”他目光锐利如鹰,扫过墙角那台被撞歪的手拉风箱(当地窑洞冬天鼓风取暖用),“那台风箱!快!”
人群一片死寂。慧明大师手持念珠,冷冷地看着凌泉。村妇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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