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御花园中花木渐盛。
初八当日,乃是皇后的千秋节,宗妇官眷们皆入宫朝贺,一众丽人行于御道上,看花赏景好不惬意。
这大好春景,叶母却无心欣赏。
她一改往日的张扬,低调走在人群末端中,可还是被眼尖的夫人瞧见了,原本行走的队伍突然停下了,前面有人问:“那最末端的,可是叶夫人?!”
一时,众人纷纷回头看过来。
叶母顿时一阵恼怒。正要骂是哪个不长眼的,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喊她!
可一抬头,看到喊她的人是谁,脸色瞬间变了。
而对方瞧见她脸上的恼怒,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怎么着?瞧叶夫人这脸色,是嫌我喊你了?”
众宗妇官眷,脸上神色各异,可却无人出言,帮叶母解围。
当今官家膝下无子,这几年,不断有人奏请,让官家今早在宗室中,选个侄子立为太子,好早些稳定朝纲。而诸位王嗣中,就数眼前这位鲁王妃的儿子,最得官家青睐,现下自然无人敢触鲁王妃的霉头。
叶母忙上前见礼:“王妃误会了,我没有,也不敢有。”
鲁王妃横眉冷眼:“不敢?叶夫人莫不是觉得,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不成?!”
“不不不不,我我我……”叶夫人见鲁王妃这般不依不饶,心下一横,只得道,“我只是想起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这才怒色难散,绝对没有针对王妃的意思,还请王妃见谅。”
华京里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昨日,徐令姜与叶知秋和离原因反转,叶筠动了家法,将叶知秋打了个半死,又亲自入宫,向陛下递了告罪书,此事各府邸都传遍了。
叶母素来不积口德,她知道今日入宫,定然会有人来问这些破事,本想装病不来,却被叶筠劈头盖脸一顿骂。
“官家素来待皇后娘娘情深,皇后娘娘生辰,宗妇官眷皆入宫朝贺,就你脸大,你不想去?行!我现在便一纸休书休了你,日后你也不必再去了,如何?”
叶母只得满面羞愤来了。
鲁王妃哦了声,一脸玩味:“既然叶夫人说到此事了,那不妨为我们解解惑,令郎与徐令姜到底是为什么和离的呀?”
其余众人虽没说话,但或明或暗,都露出看戏的神色。
叶母心里又气不恨。
她不愿当着这些人的面,说自己儿子的不是,可今日她入宫前,叶筠曾说过,“若有人问起此事,你如实说便是,不必替那孽障遮掩!哼!现在全华京,谁不知道他做的丑事!”
“叶夫人?”鲁王妃催促。
叶母一咬牙:“是……”
“诸位都来了呢?”
一道俏丽的女声,打断了叶夫人的话。
叶夫人一听这声音,如闻天籁,立刻扭头,就见甬道有四个内侍,抬着一顶轿椅,朝这边过来。
轿椅上坐着一个梳高髻的丽人,那人鹅蛋脸弯月眉,面容秾丽妩媚,整个人仿若一枝娇艳欲滴的芍药,裹在银红色的衣裳里,端的是无边艳色。
待那轿椅行近,一众宗妇官眷齐齐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夫人的小姑子,如今圣眷正浓的叶贵妃。
叶贵妃斜倚在软轿上,看向众人:“都起来吧,诸位刚才在说什么,本宫老远就听到声儿了?”
“回贵妃娘娘,没说什么,就是些小事,不……”
鲁王妃打断那人的话:“昨日,外面突然又说,叶公子之所以和发妻和离,乃是因叶公子想扶外室上位,今日见到叶夫人了,我等便索性问个清楚。”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呼吸瞬间一窒。
叶贵妃无子,几乎是将叶知秋这个侄儿,当半个儿子看待的,众人本想将这个话题掩过去,谁曾想,与叶贵妃一向不对盘的鲁王妃,竟然接了话。
叶贵妃的面容沉了沉,但旋即又娇笑道:“哎呦,本宫还当是什么呢?竟是为了这事,这事本宫知道,外面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众人:“?!”
“外面有两版说辞,还请贵妃娘娘明示,哪版是真的?”
鲁王妃这话,就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了若叶贵妃说,是叶知秋的错,那便是叶知秋品行不端,可若她说是徐令姜的错,昨日叶筠巴巴入宫告罪,大家可是都知道的。无论叶贵妃说哪一个,鲁王妃都有一筐话等着她。
可谁曾想,叶贵妃美眸低垂,悠悠叹了口气:“嫂子,事已至此,你何须再替她隐瞒?只会害得知秋名声扫地啊!”
叶夫人睁大眼睛。
她没听懂叶贵妃的意思。
“唉,罢了罢了,嫂子顾念着婆媳情分,那便本宫来当这个恶人吧!诸位是不知道,本宫那前侄媳妇儿啊,就是个表面贤惠的,实则不贤善妒,自己生不出孩子也就算了,竟然还不许知秋纳妾。”
叶贵妃继续道:“诸位也知道,我叶家九代单传,怎能让香火就断在知秋这里了呢?当初知秋与她成婚一载后,便弃文从武也是这个原因。后来知秋去了军中,她致力在京中经营贤妻人设,对知秋鲜少关心。幸好老天垂怜,让知秋又遇见了位好姑娘,那姑娘待知秋真诚,时日久了,两人便互生爱慕,知秋想给心上人一个名分,这才在回京后,与早无感情的徐令姜和离,而且知秋心善,和离后还多送了她四年的衣粮,且此事,徐家也是知晓的,诸位若不信,可去问问徐家夫人。”
鲁王妃满脸惊愕。
她与叶贵妃素来不对盘,平日见面时,两人不针锋相对便不错了,可今日自己问了一句,她就答了自己这么多?!而且刚才,叶贵妃好像对她笑了好几次?
叶贵妃莫不是脑子坏掉啦?!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去见皇后娘娘吧。”
叶贵妃说着,坐着轿椅走在前面,一众宗妇官眷皆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朝皇后宫中行去。
今日能有资格入宫朝贺的,基本都在这一拨人里了。
可让叶贵妃没想到的是,她们进入殿中,已有人比她们先一步到了。
那人一身雪青色绣生色折枝花褙子,娉婷袅袅站着,葳蕤自生光,不是徐令姜,还能是谁!
叶夫人眼睛瞬间睁大,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你怎么在这里了?”,但这几天,她被叶筠骂了许多遍,现在也多少也长了些记性,便硬生生将话咽下去了。
一众宗妇官眷齐齐上前,躬身行礼为皇后贺生辰,正欲送上贺礼时,突听外面高声道:“官家驾到。”
众人忙起身出去接驾。
“不必拘礼,都起来吧。”
官家语态温和,携了皇后的手,径自走到高座旁,不期然,看见了站在旁边的徐令姜。
“倒是有段时日,没见你了。”说话间,官家落了坐,含笑问,“今日你既来了,朕倒是有些好奇,这次你给皇后送的贺礼是什么?”
官家如今不过三十来岁,面容温润,鬓角齐整,他今日穿了件青色圆领宽袍,头戴垂脚僕头,唇角含笑坐在那里,瞧着不像是个手掌大权的帝王,反倒更像个提笔作诗写赋的书生。
皇后答:“这孩子作了副画送给我。”
官家立时抚掌笑道:“四年前,朕瞧着她的画,便觉得甚好,可惜自那之后,她便鲜少再作画了,今日既有新作,朕岂能不观?!”
皇后忙命人去将画展开,侍奉的人知道,官家但凡读书看画,都是要先净手的,便又使人去端水来。
叶贵妃见状,上前冲着撒娇道:“官家,您今日究竟是来为皇后娘娘贺生辰的,还是来看画的呀?”
官家道:“自然是两者兼有,不过好画不等人,先看画再贺生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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