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辞职的事,姜萤在家的这几天,艾女士都有些不大痛快。
这份不痛快持续到姜萤拖着行李,马上要离开家。
艾女士实在是不明白在如此恶劣的社会环境下,大批大批的孩子毕业就失业,为什么她的孩子还要从一个很多人挤破了头都想去的地方离开。
逆水行舟,是太有勇气,还是没想过大水足够掀翻小船?
她想和女儿好好谈谈,让姜萤打消辞职的想法。
可是当艾女士看见姜萤在客厅展示相片的柜子里翻翻找找,悄没声地翻出一幅画,做贼似地蹑手蹑脚的时候,她忽然就……
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姜萤一直很喜欢画画,艾女士知道的。
小时候上幼儿园,因为不哭的小朋友可以得到老师的蜡笔画,姜萤从来没哭过,每次都是第一个吃饭,第一个睡觉。
等初中高中了,同学们都去补习数学化学物理,她背着个画板天天往画室跑,说什么要参加艺考。
可是学艺术是很烧钱的,普通家庭都很难负担,更别提她们这个千疮百孔的家。
母女俩曾经大吵过一架,高三结束的时候姜萤不仅没有去艺考,把自己的画都撕了,除了藏在照片底下的那副——
那幅画是姜萤画的姜林飞,名震江湖的大侠在纸上,比二十年前的刘德华还要帅,还要有型。
姜萤撕了所有画,唯独舍不得这副。
艾女士也假装不知道那幅画藏在一堆相片底下,藏在她们曾经的幸福时光里。
艾女士在想,是不是她太不顾及女儿的意愿了?
她一直知道姜萤想要的是什么,但却不敢放姜萤去飞。
归根结底,是她没有能力托举起一个足够安全的巢,让她的孩子永远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对于姜萤来说,她需要的是父母筑的巢穴吗?
好像未必。
树是不需要巢来落脚的,姜萤只想尽情地伸展枝条,让父母这对勤劳了一辈子的鸟儿可以栖息在她的枝头。
让她来结出果子提供食物,让她来为他们遮风避雨。
爱啊,它是囚笼,也是养分。
“萤萤。”
艾女士冷不丁地一声呼唤,让姜萤吓得立刻把画藏在身后,试图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妈,你怎么醒那么早。”
艾女士看着姜萤背后露出一角的画,手指不由得微蜷。那幅画她曾经摸过的,每一笔都是幸福的笔触。
她问道:“萤萤,你还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我和你爸爸因为要去外地出差半年,没办法送你上学的事吗?”
“我记得啊,怎么了?”姜萤答。
“那你还记得你当时和我说什么吗?”艾女士问。
“嗯……我好像是说,妈妈别担心,我自己去?”姜萤挠挠头,事情过去太久了,她只留下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儿行千里母担忧,怎么可能不担心?”
艾女士说,“我其实后来常常后怕,你说你那时候才十岁,我居然敢让你一个人自己去挤公交车,自己上学放学。”
“可我没有害怕呀。”姜萤说,“我知道去学校的路,也知道路上不要和别人说话。”
“嗯。”
“我知道的,我的女儿一直都很厉害。”
艾女士眨眨眼,压下泪光。她百转柔肠,思绪千帆,最后,终于轻声说:“那这一次妈妈也不送你了,你知道路的。”
姜萤愣了半刻,嘴角才上扬,眼泪就跟着滚落了。
她说,“嗯,妈妈,我会去到的。”
天空很远,可是她的树枝丫,总有一天会戳到云的。
姜萤用力地抱紧艾女士。
树朝地下扎根的第一件事,是先脱掉不合脚的鞋。
而姜萤回到云京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人很奇怪,当意识到和某一个地方要永远告别的时候,哪怕这个地方非常讨厌,也会生出些许不舍。
当姜萤穿过长长的办公室走廊,才发现其实尽头窗边的天空很美,也很蓝,只是曾经无数个工作日都实在太忙忙碌碌,是让人没有心情关注外面的天空。
姜萤走进办公室,同事们都扬起笑容,“小姜,回来啦?”
她笑着点点头,穿过一张张望向她的脸庞,再一次发现原来日常里忙得面目模糊的同事们,笑起来都有点可爱。
当她把辞职报告递到地中海主任的桌子上时,连工位上常年闷闷的空气都好像变得轻盈了。
“小姜,你这是?……”
主任显然有些诧异,还以为姜萤是最近遭遇的变故太多,一时有些想不开。
主任拍着辞职报告,语重心长地开口:“小姜啊,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很多困难,大家都很理解也很关心你,都想着怎么帮你渡过难关,你不能那么冲动啊。”
“我知道的,主任。”姜萤点点头,“我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耽误了大家很多事,谢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关心。”
她说,“我不是冲动,我已经想好了。”
“你一个女孩子,没了稳定的工作,还离家那么远,你怎么过生活?”
“这次我就当你没给我交过这个报告,再想想吧。”
主任捋了捋盖不住脑门的头发,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替姜萤拍板。既有对后辈的关心,也有不想放跑勤勤恳恳活儿干得好又好使唤的牛马的私心。
姜萤摇摇头,“主任,这不是申请,是通知。我通知您,也通知单位,我要离开了。所有的交接工作我都会在离开前做好,确保这个岗位的正常运转。”
好像每个人都感觉她离了这个工作人生就急转直下,都想替她做决定。可她不再是任人搓揉捏扁的物件了,她有自己的意志。
唯唯诺诺的社畜姜萤,第一次对领导说了no。
等姜萤关上主任办公室的门,一转身,就被突然出现的蔡姐吓了一跳。
“小姜,递辞职报告呢?”
组里马上就要流失一大劳动力,蔡姐作为小组长却好像不太着急,甚至脸上带着点笑。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姜萤眨眨眼,感觉蔡姐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她大大方方承认,“是啊,不干了。”
“和林帅哥在一起让你那么有底气的吗?连工作的不要了。”蔡姐虽然看上去脸色还好,但也酸酸的。
得,蔡姐还是蔡姐,这酸里酸气的恋爱脑是一点也没变。
姜萤颇有点无奈,“姐,和任何一个男的都没有关系,辞职纯粹是我自己想做点别的事。”
“你?”
“做别的事?”
蔡姐背着手,像看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上上下下地把姜萤打量了一圈:“你除了被我骂的时候会哭鼻子,还会干啥?”
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嗯,找男人的狗屎运倒是还不错。”
姜萤却正色道,“姐,你不要把我的价值都放在找对象上行吗?就好像我找了个好对象,就是人生赢家,找得不好,这辈子就毁了。你是找了个好老公,可你真的觉得自己好了吗?幸福吗?”
姜萤不吐不快,“我明明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却只想看我身后的男人?”
“我!我很好啊!我多幸福。”
蔡姐显然没想到姜萤会这样说,语无伦次地想要举例试图证明自己人生赢家的地位,但想起姜萤曾经见过自己在儿子面前的卑微姿态,舌头打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姐,你真的幸福吗?”
姜萤说,“骗别人没关系,不要骗自己。”
蔡姐的儿子家帅把家里的情况都告诉了姜萤,蔡姐的老公和她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和谐而已,其中曲折滋味,只有蔡姐自己知道。
“小姜,你不能因为和小孟的恋爱没谈好,就否认一个好对象的价值吧?”
蔡姐轻哼,“你是不是嫉妒我家庭美满?”
“行,你就当成我嫉妒你吧。”
姜萤扶额,叫不醒装睡的人。
她抽身离开,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转身,真诚道:“姐,祝你幸福。”
姜萤见过蔡姐怎么对儿子,警察局外那个头发乱糟糟,挂着泪痕,整个人都在颤抖的母亲,把她全部的爱都给了她的孩子。
那一刻的蔡姐没有那些尖酸刻薄,甚至很是笨拙。
人的情绪是复杂的,姜萤其实很讨厌蔡姐在工作上偷奸耍滑,仗势欺人,但她想,人只要有一面发着光,其他的面就不全是黑漆漆的坏。
在这一刻,她只剩下祝福。
祝愿蔡姐摆脱父母乃至社会给她留下的观念桎梏,看向她自己,只看她自己。
剥脱外物,明白自己天生自由,不要被“爱”规训。
只有她自己能决定自己的幸福和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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