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自认为自己已经够仁慈了,也想着一个不识字不会武未见过何为爱的人,无法成就大器,不会“弑父杀兄,覆灭王朝。”
李皇后此时有孕了,身旁也有了长子。
可她恨,她恨她产下的第一个死胎,恨皇帝狠心杀了自己与她的孩子,却放过了自己与那贱人的孩子。
恨意吞噬了这个明明才刚过二十却已有了白发的少女。
她在谢仰雪四岁时为他带去了教书先生,漠视江吟眠一次次的探视。
“爱”,“武功”,“诗书”。谢仰雪在这个狭小的便殿集齐了,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一直持续到十四岁那年。
这十年,是他在书中最快乐的十年。
皇后带人抓了探视的江吟眠,告诉她若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死,就承认是自己找的人为谢仰雪教书。
此刻的皇帝闻讯赶来,打开偏殿的门第一次见到了长大的谢仰雪。
他与当时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长高了,快有自己高了,眉目里是数不尽的少年才情义气。
谢仰雪每日都期待着父亲有一天打开这扇门,考他刻苦的功课和武功,然后高兴的接他出去,让他和母亲团聚。
江吟眠嗤笑这位皇后,她说:“我的孩子并未学过任何功课。”
李明曲带她到了那处偏殿,江吟眠第一次这样光明正大的看到了她长大的孩子。
自己给他做的衣服有些小了,他比自己想的要高很多。
然后她听见谢仰雪自豪的背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谢朗忍下所有表情问他:“那你说,若有天生煞星,他会向善而行吗?”
江吟眠远远的望着谢仰雪,被捂住的嘴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
这个问题教书先生问过他许多遍,他说:“自然可以。”
教书先生便会用扁竹打他的手,然后说:“你要回答,天道有常,天意不可为,人力岂能与天斗。”
谢仰雪不懂,他并不觉得这个答案正确。
教书先生就边打边告诉他,父皇听到这个答案才会满意。
然后日日问他,直到他日日回答:“天意不可为,人力岂能与天斗。”
所以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的父皇竟然也问了这个问题,几近脱口而出道:“天意不可为,人力岂能与天斗。”
这小小的一声如惊雷贯耳,压碎了江吟眠的膝盖,炸雷般传入了谢朗耳中。
他记起那个钦天监所说的:“陛下,天意不可为,人力岂能与天斗。”
谢朗又问:“若有人杀了你所有的族人,亏待你的母亲,你又该如何?”
谢仰雪这次仰头思考着,然后回道:“自然不可宽恕,以牙还牙。”
江吟眠被李明乐堵住的嘴终于松开,她哭喊到:“陛下,都是我一人之错。是我将恨教给了仰雪,陛下!是我蒙蔽了他!恨你的是我,求陛下放过稚子!”
“你好大的胆!”谢朗愤怒道。
谢仰雪认出了自己的母亲,他飞跑过去想要搀起母亲,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母亲却是哭着的。
他说:“母妃,你没有教过我恨,你教我的是爱。”
江吟眠哭着摸着儿子的脸庞,这是第一次相见,没想到竟是诀别。
江吟眠开口:“谢仰雪,我教给你“仁”。仁义,仁慈,仁爱。对父亲要有仁爱,对胞兄要有仁义,对百姓要有仁慈。”
“记住了吗?”
“记住了。”
然后她突然提高声音继续道:“你可恨你父皇吗?”
谢仰雪摇头看着母亲答道:“不恨。”母妃让我不要恨。
江吟眠摸着他的脸道:“好孩子,母妃不能陪着你了。”
说完便决绝的起身一头撞在了偏殿的红门上,谢仰雪在这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母妃摸过的脸颊还是热的。
他不可置信的跪着爬过去,仿佛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看着母妃的脸,血逐渐模糊了她的样子。
谢仰雪想起曾经他隔着那个小小的洞看见的母亲,笑着的温柔的眼,还有隔着这扇红门传来的爱和温情。
他那瞬间忘记了怎么哭,怎么说话,他想丢了魂魄一样抱着母亲的尸体。
李明曲开口:“还真是个妖怪,母亲死了竟连一滴泪都未落。”
谢朗被这一幕逼的怔愣,却又因为李明月的这一句从各种情绪中抽身而出,望着一言不发的谢仰雪。
江吟眠死了,他娶的第一个女子死了,她的音容笑貌仿佛都还在自己眼前,她说她恨她,她用这样的死让他放过他们的孩子。
谢朗压下心底的痛与恨,哑声开口:“传旨,江吟眠冲撞帝王,赐白绫。谢仰雪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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