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大堂内全是人高马大的汉子,至少比抱在怀里的小崽子们高大太多,却全都被这几个奶娃儿给唬住了。
好一会儿,登州行商低头捏捏铁蛋的脸,问他:“那恁说,咋加钱?”
铁蛋掰着手指头,他才四岁呢,还有些记不清楚苗婉的叮嘱。
但巧丫细心,记住了,她是唯一一个躲在三叔身后的,此刻探出脑袋:“看上半身衣裳八文,下半身衣裳八文,脱下来的八文!”
铁蛋赶紧点头,肉墩墩的小脸直颤,“对!巨富,发发发!”
登州行商噎了一下,疑惑看向张三壮,“张掌柜,他们说的当真?”
张三壮声音干巴巴的,“啊……当真……吧,东家教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呢。”
另一个江南行商看着张三壮,一咏三叹,“掌柜的,你可以放心了,这是后继有人啊!”
张三壮:“……”他才二十出头,说的跟他要走了一样!
那江南行商笑眯眯问铁蛋:“那伯伯多给你八文,能不能跟伯伯说说,什么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铁蛋没发现阿达危险的视线,发现抱他的人身上还挺舒服的,得意晃着脚丫子,“想知道?先给钱!”
不然就跟他阿姆一样,回回他干完了活儿,都不给工钱,学着外头老太太撒泼打滚就得挨打,他找谁说理去?
大伙儿实在忍不住了,聚福食肆内,这会儿没人喝快乐水,也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大笑声。
等小家伙们手里捧着几十个铜板,艰难塞进自己的荷包后,都乖乖抱着自己的衣裳给客人们看。
收了铜板后,铁蛋蹬蹬蹬也藏阿达身后去了,“东家说,说……”
巧丫给他补充,“大后天就知道啦!”
“对!大后天,咱们,烧火!”铁蛋煞有其事点点头道。
众人:“……”就,听得更糊涂了,又没法子刨根问底。
他们甚至想知道,这群小崽子烧火?这些娃儿家里人,就不怕娃儿半夜尿炕吗?
孩子们是不知道他们的疑惑,知道了肯定要说,就算不烧火,好像他们现在少尿了似的。
好在拿了钱就都乖了,除了巧丫和铁蛋,都是三·四岁,其他人说话没有铁蛋这么利索,但他们也知道拿钱得干活
儿这是苗婉给他们培养出来的习惯。
说不清楚没关系衣裳抱过去他们日常都被长辈们揉搓惯了的肉嘟嘟的小身板儿往前一挺让人家看他们身上穿的毛衣和毛裤。
甚至毛蛋更豪放不羁直接甩掉靴子伸出小脚丫给客人看。
巧丫年纪大点又是女娃总被长辈们叮嘱要看好弟弟们看着被客人们揉搓揉扁的弟弟们见他们没心没肺的嘎嘎乐心里担忧极了。
她忍着胆怯从张三壮身后走出来紧紧抓着三叔的衣摆小声嘟囔了一句话。
张三壮都没听清楚“你说啥?”
巧丫一紧张娇嫩的嗓音有些尖“我说其他都可以卖弟弟们不卖!”
张三壮:“……”
众人又一次大笑出声有人眼泪都笑出来了揩着眼角问“加钱也不行?”
巧丫迟疑了下“不卖……吧?”
在大家的笑声中巧丫抬起头看张三壮感觉这事儿得问大人。
她以前听人说有些孩子被高价买去是过好日子去的说不准阮家的孩子会乐意呢?
张三壮抹了把脸“巧丫你们不是要吃拨霞供?我叫人给你们做。”
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改天就得传出聚福食肆上新菜菜名叫爆炒奶娃子。
他叫伙计们拢着孩子们去炕屋坐了伺候这群小祖宗吃上东西让伙计盯好这才往前头去。
前头客人们都已经吃的心不在焉酒都快喂鼻孔里去了。
不是饭菜不香而是这些小家伙们身上和脱下来的东西实在太让人心动。
总有人不好美食也有人不喝酒还有人挑食一个再成功的食肆也无法讨好所有食客。
但是个人就知冷知热天热了知道扇风天冷了知道穿衣尤其是在西北这种苦寒之地出关之难古往今来都不知道有多少诗词形容。
但小家伙们的衣裳行商们一上手心下就是一惊这也太轻了总共不到一斤沉。
更别说小家伙们身上除了里衣就薄薄一层柔软的毛衣毛裤脚上也就一双内棉外毛的袜子刚从外头进来手脚全是暖呼呼的。
谁家里还没个孩子
,甚至还有带着妻妾出门的,对于孩子冬衣的重量是心里有数的。
之所以天冷不爱叫孩子们出门,就是因为里里外外都要穿不少层,而且棉衣又厚又笨重,孩子们好些都走不稳,走着也累。
大人们也是呢,他们甩在一旁的厚棉袄拎起来至少说近七·八斤沉,再加上皮帽、皮靴还有里头的衣裳,大都是用分量换来的温暖。
要不大家也不能喜欢能脱光了进澡堂子,来不用穿棉袄吃饭的聚福食肆了。
所以张三壮一进门就叫人给围住了。
有老相识直接开口,也免得张三壮废话,“这就是千金楼的一把火?怎么个烧法儿?能有多少货你先给我们透个底子?
“对,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贵不贵?你先说,咱们也好多攒些银钱,叫你们东家多赚点钱好过年啊!
“我们能等,你也别说那些虚的,给我们个实在话,甭管什么会员还是黄金露咱们都是有的。
不怪客人们这么坦诚。
连张三壮都清楚,对老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粮食,其次就是衣裳,可对稍微有点钱的人来说,最重要的肯定是衣裳,然后才是粮食。
可他面上多了几分苦笑,“各位贵客见谅,我只是聚福食肆的掌柜,千金楼的掌柜是从江南新请来的,东家也不会啥事儿都跟我说啊,别说客人们,我现在都没闹明白,什么叫冬天里的一把火呢。
他问了阮嘉麟好几次,明里暗里,硬的软的,但阮嘉麟一脸复杂就是不肯说,问急了竟然说他也不知道。
这特娘的,你一个掌柜你不知道,那你还干啥掌柜呢?
阮嘉麟梗着脖子特别有理,“管衣裳的是我爹,阿婉她二舅,有本事你跟我爹说这话去。
张三壮心想,那不是找抽,我要是敢我还跟你哔哔?
这会儿对上客人们一脸不信的不善眼神,他打了个激灵,赶紧道:“但我们东家说了,这东西真不算多贵,东家心善,起码比其他货物都便宜,也好叫老百姓们能吃饱穿暖。
嗯?有人听出来点其他意思,“吃饱?怎么,你们东家在千金楼也要卖吃食?
张三壮摸摸脑袋,嘶了一声,“嗬,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不能够吧?
千金楼跟他抢阿婉的
注意力不说,连生意都要抢?!
客人翻了个白眼回去继续吃,你自己的东家,你问我我问谁呢?
不过大伙儿也看出来了,张三壮啥也不知道,有问他的功夫,他们不如赶紧吃饱喝足,回去准备银子,等着千金楼开张,多抢几把火。
话虽如此,接下来的三天,在行商们,甚至条街和瓦市周边来往比较多的老百姓们,都忍不住趁着太阳好的时候猫在墙根,讨论这把火它到底是什么。
三日时间,很快过去。
无独有偶,老天爷着实给亲闺女面子,千金楼开张这日,天空竟然又飘起了雪花,不算大,却很漂亮。
对西北人来说,少雪的年景,下雪天才是好兆头。
但天儿竟也不算太冷,这雪中开张的景象,美轮美奂得让苗婉都感叹,“大自然的秀场也太美了,连老天爷都想看火焰在千金楼前烧起来啊。”
阮嘉麟看了眼她身后被画得极为喜庆的十八个孩子,唇角抽了抽。
乔家乔蕊、长寿还有阮家长孙仨孩子,加张家驴蛋、狗蛋和巧丫三个大孩子,每个人左右各牵一个小孩子,站了满满一天井。
全画上了红通通的小脸蛋,眉心画着一团火,嘴唇点着有点玩笑似的樱桃小口胭脂。
苗婉在前头抱着淘淘,翠丫在一旁抱着卤蛋,可以说除了阮家两个体弱年纪太小的,三家孩子倾巢而出,准备去烧这把火。
虽然下雪,在外头看热闹的人竟然不少,连巴音都在茶坊里,还跟几个相熟的行商挤了一桌喝茶,远远等着千金楼开门。
北蒙也缺保暖的衣裳啊,尤其是他听说还有毛衣毛裤,总感觉跟他卖出去的羊毛脱不开干系,那他就更在意了。
好在没让大家等太久,眼瞅着跟平时差不多时候,千金楼里两个平日里还兼当保安的活计出来卸门板了。
左右雪并不算急,飘飘洒洒也不碍什么事儿,好些人都从附近的店里出来,凑到千金楼门前,等着看小黑板。
可今天没有小黑板,只从门里头蹬蹬蹬跑出来十几个披红挂蓝的小崽子,还有几个拿着乐器的伶人。
哦,不是苗婉不想披红挂绿,主要这年头绿色实在是太贵了。
那是成亲新娘子才会用的颜色,染料极为难得,不是用不起
,着实是没必要。
穿一身绿又没多好看,那干啥不穿耐脏的藏蓝呢?
众人被摆开阵仗的孩子们闹得满头雾水,这是准备干啥?
又不是头天开张,下着雪呢,还要先唱个大戏不成?
还真是唱大戏。
穿戴严实带着露手指手套的伶人,很快就吹吹打打起来,中间列成方阵的小孩子们开始跳起舞来——
“嘿!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自己,孩子们额头上朱红的火焰花纹被小嫩脸衬得栩栩如生。
“哈!熊熊火焰温暖了大家的心窝!唰唰几声,孩子们拽开了自己的羽绒服,露出里面的毛衣……毛衣心口的位置织着一颗红心。
众人:“……
孩子们还没唱完,羽绒服一揣,凑在一起变换队形,继续蹦跶。
“嘿!每次当我揣起羽绒服,像是火光温暖了我!
然后继续蹦蹦跳跳,织出五个小短手指头的手套露出来,像猫爪一样放在眼睛上,这是——
“哈!我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看出你是真心喜欢我![注]
众人:“……行,是挺招人稀罕的。
好些人忍不住笑着叫起好来。
孩子们迅速变成最后的队形,列成两排,背过手去踢踏着后退,让出一条路。
然后接上最后一句歌词,“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等着温暖你心窝,客人还在等什么?[注]
然后小孩子跟着打孩子学,伸出一只手,歪着脑袋看众人,拉长音唱:“还在等·什·么?
这会儿没人再疑惑了,脸上全都带了笑。
不是不想知道千金楼的新货是什么,但是这唱唱跳跳的孩子们着实叫人喜欢,长得好看,穿得喜庆,还充当了小门童请大家进去。
大家吆喝着再来一次,见孩子们被带走,才热热闹闹往里去。
巴音心想,这乔家也真够能折腾的,大冬天连孩子都折腾出来了。
不过看着孩子们蹦蹦跳跳小脸蛋红扑扑的,一点都不像冷的样子,他也对这什么羽绒服更感兴趣了,心头确实火热。
苗婉抱着淘淘站在门内窗户的角落里,给孩子们点了个赞。
看到大雪天都被孩
子们点燃的氛围,还有听见热闹出来后,也跟着进门的客人们,她就知道自己这些天又是点心又是炸鸡又是可乐的,折腾一溜够,没白费力气。
对众人来说,孩子和老人是最脆弱的,千金楼有底气让孩子在雪天折腾,谁还会对羽绒服是否保暖产生怀疑呢?
不过苗婉也不会大意,等客人进了门就赶紧叫他们去后院,“快快快,都把自己裹严实了,除了眼睛哪儿都不许露,进去喝一碗姜汁奶,在炕上呆着,不到吃饭时间不许出来了。”
翠丫是女孩子,也是除了阮家的孩子最大的一个,招呼着弟弟妹妹们往里走,“听姑姑的话,不然没有炸鸡腿吃啦!”
不只是苗婉,耿氏和张娘子也不敢马虎,不过孩子进门后,俩人对羽绒服的保暖又有了新认识。
“哟,这除了鼻尖和脸蛋稍微有点凉,其他地儿都是热乎啊。”张娘子心想,怪不得苗婉敢折腾,羽绒服真这么好?
因为千金楼做衣裳并不算快,再说款式也不像自家做的衣裳那般普通,苗婉给她的竟然是褚色的羽绒服,张娘子脸皮嫩就没舍得穿。
这会儿她也想回去穿上了。
耿氏能由着儿媳妇折腾,就是知道这衣裳保暖,她也不好意思穿大氅一样的羽绒服,但穿着毛衣毛裤呢。
外头是用千金楼做出来的布匹自己做的棉衣,也特别暖和。
“谁也不许出去啊,想上茅房有夜香桶。”耿氏给孩子们还准备了小点心,对孩子们叮嘱,随后扭头看张娘子和儿媳妇。
“我瞧他们几个都出汗了,等会儿落落汗,咱们回家吃饭吧,我瞧着外头该是顾不上。”
本来苗婉是打算在千金楼逮几只鸭子,大家一起去聚福食肆吃饭的,可看着外头跟千金楼头天开业一样热闹,估计是没时间。
苗婉探头看了眼,果然。
“短款羽绒服和羽绒裤二两银子一件也就算了,为啥每个人只能限量买十件啊?这点我家里都不够穿。”
“棉衣竟然只要五钱银子?只限一件?你哪怕贵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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