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玄仙君是个好仙君。
纵使生无可恋,还是秉着不浪费的朴素原则,顶着一脑子挥之不去愚蠢回忆默默吃完了早点。
天知道,他其实最讨厌甜食。
而甜食之上,更是无比、无比厌恶生姜,在遇到姜沉之前,他就连看到此物都要赶紧退避三舍,堪称生平第一忌口。
偏偏在人间界那几年,他却因为爱屋及乌,成天硬着头皮逼自己顿顿吃姜。
……如今想想,到底有什么意义?
仿佛他多吃几块姜,姜沉就能多喜欢他一点似的。
他怕不是脑子被天外飞石砸过???
虽说人不犯蠢枉少年,可过于清澈愚蠢想来也是难堪。
正想着,外面广场上的清修钟鼓适时敲响,晨会时间到了。黎玄仙君赶紧囫囵塞下最后几口。
呜。甜得好腻,痛苦面具!
……
打着盹熬过冗长的晨会,赵离玄果断又投身仙法典籍浩如烟海的藏书阁。
是的,这么多年了,他仍旧对那个或许存在的能让所有人失忆仙法念念不忘、贼心不死!
非要找到不可。
可惜天不遂仙愿。今日的黎玄仙君怀抱着饱受创伤、残破不堪的羞耻心,在藏书阁耗费了一个宝贵的上午,遍翻古籍再度一无所获。
倒是顺手找到了几个颇为有趣的小仙法,诸如“点石成包”、“空谷生花”,便随便学了一学、练了一练。
很好,又多些稀奇古怪的小法术帮他逃避现实。
总之,只要继续假装对某段黑历史失忆,今天就又是轻松愉悦、优雅端方的一天!
逃避可耻但有用。
然而转眼日头高悬,午膳的时辰又到了。
赵离玄只希望今天中午的食物别再有姜……
想着,缓步走出藏书阁。却见一大清早还碧空如洗的天际竟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薄雨,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纱幕。
好在藏书阁常年备有雨伞。
赵离玄从一众各色油纸伞中挑出了一把极其精致漂亮的百色长蝶银宣华伞,指尖优雅抚过抚伞柄下坠着的、来自仙都第一饰品店“沉木庄”的碧睛白玉苏蝉丝绦络子,满意撑开。
就这么一身素白道袍,从容步入那烟雨朦胧、亭台楼阁宛如水墨画卷的景致之中。
藏书阁到他的住所梨花水榭不过一炷香的短路。
如此凄迷雨景,配上他这潇潇白影缥缈出尘之姿……
也不怪远处几个廊下躲雨的年轻弟子,一个个都远远往这边看呆了眼。赵离玄一向耳力敏锐,清晰捕捉到了他们压低的感叹:
“快看快看,今日运气真好,得见黎玄仙君!”
“仙君素来严肃谨慎,平日里总是深居简出难得一见呢。今日竟能见其雨中漫步,真是不虚此行!”
“听闻仙君虽看似疏离清冷,可平日里门内弟子若真遇到什么麻烦难以解决,他素来是能帮就帮呢、从不推诿呢!”
“黎玄仙君看似高高在上,实则很是平易近人,热心温厚,是位真正难得的君子!”
“所以才会连年票选都是咱们浮熙宫“我最爱戴的仙君”之首吧?”
赵离玄:“……”
他应得的。
不枉费他这二十年如一日端着架子,每天一袭白衣潇洒啊潇洒缥缈啊缥缈。如今人人提到黎玄仙君,谁不要说一句“俊朗雅逸,风姿冠绝浮熙宫”?
当年穿金戴银、活蹦乱跳的二傻子早已脱胎换骨,如今只有清冷淡泊的黎玄仙君。
如此。
赵离玄脸上不表,只伞沿微微下压,遮住唇角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继续维持着那副完美的仙姿,飘飘然向着梨花水榭行去。
风景也美,人也惬意。
烟雨朦胧中,已经能望见梨花水榭那熟悉的飞檐翘角。
他却千不该万不该,偏生脑子里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个要命的念头——
这种像雾像雨又像风、灰蒙蒙湿漉漉啥也看不清的天色……好像二十年前,他与姜沉最后分别的那个早上啊。
“……”
不,等等,打住。
“…………”
大好人生,想点别的。
“……………………”
都说了想点别的!!!
犹记二十年前分别那日,也是这般白雾浮荡的细雨。
他一袭被血和泥泞染得看不出原色的红衣,拖着一身的伤,强忍住快要落下的泪水,可怜巴巴又傻兮兮地踉跄走到姜沉面前。
【小姜,我知道错了……不要走好不好。】
【我会改的,什么我都可以改。留下来,别走好不好。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小甜姜,我是真的喜欢你啊。】
【我们都在一起两年了,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呢……】
【在这两年里,你难道……就真的从来不曾有一点点动心、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吗?】
【……】
【是吗,从来没喜欢过我啊。原来我在你眼里那么讨厌……对不起,我还以为,还以为……】
【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
啪叽。
顷刻,宣华伞那精心雕作的碧睛白玉苏蝉丝绦络子,就在他修长五指骤然发力之下,被硬生生捏成了齑粉。
雨水涔涔,黎玄仙君额边青筋突突跳。
脸上全不见平日里的稳重端方,反而狰狞得活像个马上要去杀人越货、屠城积德的恶棍老魔。
真·羞耻。
羞耻到面目狰狞。
羞耻到杀心顿起!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话说他当年究竟为何那副德行???
事实证明,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自作多情,经过漫长时光的反复淬炼,最后余下的就只有积年累月的磅礴羞耻,与恨不得掐死当年自己的悔不当初。
时隔二十年,黎玄仙君此刻已再也记不起一丝一毫当年那撕心裂肺的肝肠寸断。
他当年真傻,真的。
且不说一堆让人翻白眼的无能蠢话能把人给哄回来才有鬼。
就说他当时满身的伤——
那可是当年在人间界,妖仙与人仙阵营最大规模的惨烈火并,两方仙法无情对轰的华丽成果!
他是纯血人仙,爹娘祖宗十八代都是,纯得不能再纯。
姜沉则是妖仙。
彼时两边势同水火,他又不舍得对姜沉出手,只能被对方用凌厉剑阵戳了个对穿。
然而都被戳成那刺猬样了,当年的他却还能一梦不醒,继续在第二天一大清早带着一身的伤,干出执迷不悟、泪眼朦胧、低声下气地去人家道歉求和的智熄操作!
真·无话可说。
倘若当年的小赵此刻能站在他面前,如今的黎玄仙君绝对要当场一巴掌扇死那个孽畜。
究竟是什么等级的情圣?
简直恐怖如斯!
需知那时节人仙与妖仙剑拔弩张战火纷飞,但凡碰面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斗个你死我活,管他谁来,打死完事。
就在那么个随时小命不保的恶劣环境下,他头一天侥幸没被砍死,居然还敢拖着重伤之躯,在第二天清早一腔孤勇深入敌营,就为了去向刚砍了他十几剑的无情前任求复合???
这何止恐怖如斯。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真的,他也就是运气好。
但凡那日姜沉再狠辣半分,绝对能神不知鬼不觉带地着一众妖仙彻底做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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