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22章
【姜沉：当我知道回不去了时我又在做什么。】
之后的日子,姜沉照常埋首政务。
新辟的妖明界正值百业待兴，许多妖仙举族迁入，处处都在安家落户、大兴土木。
因而,也每日都有邻里为宅地划分、院落朝向争执不休，市集里商贩为争夺上好摊位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姜沉这个城主既要裁定地界，又要督办商事，还要调解种种**，忙得终日无暇去想任何事。
待到那年岁末,醉月城终于初具规模,街市井然百业兴旺。
姜沉也因政绩卓著,再度得了妖王嘉奖。
……
妖明界虽已自立门户、另辟天地,但众妖仙毕竟千万年来久居人间,诸多人间习俗节庆早已融入血脉。
故而醉月城里，很快也有了冬日年庆、春日寒食、中秋拜月……
同样长街之上,也有了金黄糖浆浇出的龙凤糖画,刚出笼的蟹黄汤包。待到隔年花朝节，夜幕醉月河两岸,更是挤满了手持莲灯以待许愿的妖仙们。
月色溶溶,小桥卧波。
万千莲灯顺流而下,暖黄的烛光映着河面,恍若星河倾泻。
姜沉身为城主，在众人簇拥下信步走至河畔。
"城主城主,"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妖仙被爹爹高高举起，努力递来一盏雪白的兔子灯，"送您花灯，您也放灯祈愿吧！"
姜沉怔怔接过。
指尖触及温润的竹骨纸面，恍惚间又回到两年前洛水河畔的花朝节。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放河灯。
规整的莲花灯,本该好放。他却生疏笨拙，那灯刚漂出不远，便歪斜着沉入漆黑的河水。
“……”
听闻花灯漂不远，神明就看不到。
愿望也就无法实现。
正怔忡间，有人却又将一盏灯塞进他掌心，笑眼盈盈眼底映着漫天星火："我的给你，再试一次。"
“这次一定行！”
时隔两年，姜沉早已不记得当时许下什么愿望，却始终记得那灯最终漂得很远很远，远到化作天边一点星火。
第二年，某人原形毕露——自己提着小鹅灯，塞给他一只憨态可掬的大鹅灯。
这一年，姜沉照样不记得许了什么愿、鹅灯漂向何处。
却记得那晚月色格外清亮，朦朦胧胧地笼罩着万家灯
火，灯火又朦胧温柔，勾勒着身边人的含笑模样。
今年，是第三年。
他已不在人间，身边没有故人。
只在小妖仙殷切的注视下，俯身轻轻在河上放下那盏兔子灯。
雪白的兔灯越飘越远，他想不出该许个什么愿望。
……
花朝节后，姜沉失眠愈发深重。
秦叔与青萝看在眼里，接连延请数位名医诊治。然则医者除了叮嘱"静心少虑"之外，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始终，似有什么事始终积郁在心，不得排解。
可又能是什么心事？
醉月城眼下政通人和，城主府中锦衣玉食，他诸事顺遂，一无所缺。
直到这日批阅公文，忽见一支妖仙混血的民间商队申请前往不染仙境采买。
近半年来，妖明界对外往来日益收紧，醉月城每月获批的外出名额也遭削减大半。姜沉细看那商队采买名录，无非是些寻常织物药材，并非十分紧要……
本想驳回算了。
可朱笔悬空，转念，又生生落下了一个“准
既是常往返于不染仙境的商队，那多半绕不开与赫赫有名的赵氏三界通衢商行有所往来……
他垂眸。
好像赵氏商行在不染仙境富可敌国，赵离玄的兄长，更是三界通衢商行的东家。
倒不是心存挂念。
不过是想确认，故人是否安好。仅此而已。
毕竟相识一场。
……
那夜姜沉忙至三更，身心俱疲。
明明倦极，偏生躺在榻上又昏沉辗转，还是睡不着。
试遍安神香、助眠汤皆不见效。心头无名火起，索性披衣起身，在院中自虐般咬牙独坐至天光破晓。
晨雾未散，他又登上城楼巡防。
清晨城门刚开，寒风凛冽中不见行人，唯有一锦衣华服的金发妖仙由远及近，正指挥着三驾马车装载家当，俨然一副举家迁徙的模样。
见姜沉在城楼上驻足阴恻恻盯着，那妖仙竟主动迎上前去，灿然一笑：
"城主晨安！城主怎么如此憔悴，看来昨夜未曾安寝啊。"
楚浮生。
姜沉处理过几桩与此人相关的风流官司——醉月城中有名的闲散混子，除却一副好皮相别无长处。偏生又因这相貌惹出不少桃花债，是个令人头疼的主。
如今这祸害竟要搬家，倒是好事。
正思忖间，楚浮生竟已十分热络地
握住他双手，故作哀戚：
"城主，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遇您这般明察秋毫、公正严明的好官！"他拭了拭并不存在的泪，"奈何楚某双亲皆在人间界，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只能忍痛与您作别。"
姜沉蹙眉："什么，来不及？"
"啊，城主您竟不知晓吗？\"
楚浮生面露诧异："虽未明发诏令，但私下早已传开——咱们妖明界与人间界唯一的通路'云涯道'，先前至多严查书信往来，可这大半年来，却是所有书信包裹一律扣下，竟无一封得以通行！"
"加之近来商队文书也愈发难批，众人皆在暗传，妖明界这怕不是逐渐要彻底封禁与人间界、不染仙境的来往。更有甚者说，妖皇还打算自断三界灵脉，从此彻底脱离、自成一统，生生世世永不相通——”
“那还得了，那我岂不是永生永世都回不去人间界了？当然得赶紧回去！"
……哪里来的危言耸听。
姜沉眉头紧锁。
若真有此等大事，妖都必先密函告知十二城主。他身居其位，至今未闻风声，可见不过是市井谣传。
更何况，妖明界怎么可能自断灵脉？
须知天地运转自有其律，三界气运本就相生相济。虽三界相互也常有争端，但人间界百年间便有数度兴衰轮回，不染仙境数千年来亦曾几度遭遇灵衰之劫，也全赖三界灵脉互通，方得相互反哺、绵延至今。
若强行隔绝灵脉，虽可暂避共沉沦之险，然而一旦自身气运衰微，便是独木难支、自绝援路了。
想必妖庭无数前辈大能，不会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
又怎么可能做出封界锁域这等荒唐的决定？
……
怎奈，不少民众倒是笃信传言。
那日不止楚浮生，另有别的数户妖仙人家亦举家迁离。有些甚至刚在极好的地段置下宅邸便又匆匆变卖，在姜沉看来着实折腾。
但醉月城素来不禁来去，他作为城主也不会阻拦。
只是传言多了，终究扰人清静。好在此事之后几日，恰逢妖都派下巡按使督查政务，姜沉接待之时，也特意向几位妖都大员问及此事。
几位官员倒也坦诚，直言确实听闻风声，但据他们所知，妖都从来未有此议。
为首的总巡按使更捻须笑道："姜城主不必过虑，不过是些无知小民杞人忧天、以讹传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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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界锁域虽属无稽，书信被截却是真有其事。
总巡按使是妖明界边境云崖城的城主挚交，坦言这大半年来，确实往来外界的书信包裹都被扣在了云崖城外。如今已然堆积成山。
但没有妖都的首肯，始终无一封得以放行。
半年……
姜沉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滞。
那会不会。
会不会他的回信，其实根本未能送出妖明界，而并非对方收到了之后选择置之不理。
甚至……会不会这段时日，那人其实仍在持续给他寄信，只是全被拦在了云崖城外？
这个念头让他呼吸微滞。
会是这样么？
恰逢总巡按使在此次公干结束后有几日休沐，正欲往云崖城探望老友。姜沉便顺势也寻了个考察边境政务的由头，跟着同去。
云崖城主墨卿十分好客，周到地招待了老友与姜沉这位不请自来的醉月城主。
隔日一早，更亲自引二人参观了三界之门外的云崖道。
所谓"三界之门"，实则是个统称。
非要细说的话，人间界的入口其实唤"红尘渡"，而不染仙境入口则名"青云关"，且红尘渡外还有古道蜿蜒，青云关前也有建木参天，其间还有九重云海翻涌，逆流天河奔泻，月迷蒿里雾锁歧路——这混沌交界处皆可统称为"三界之门"。
甚至妖明界因为初立，这边的“入口都还尚未得名。
只是因为毗邻云崖城，民间才叫这处“云崖门，而门外路径自然成了"云崖道"。
……
此刻，云崖道边雾气氤氲、芦苇森森。
云崖城主指着芦苇荡里由远及近、按日期堆叠得整整齐齐，却依旧浩如烟海、一眼望不到头的信件包裹，无奈叹道：“你们亲眼看看，如此这般堆着可是办法？
“既不允送达，又不准退回，就一直放在这，也不知妖都究竟如何作想？
“也就幸好三界之门灵气特殊，便是鲜食包裹也不易腐坏，否则真不知此处会是什么光景！
“……
姜沉默然片刻，鬼使神差开口："在下或许，也有，信件在此。能，看看么？"
此话一出，自己都觉荒谬。
可纵使荒唐，他还是不顾两位同僚诧异的目光，俯身便在近处一堆里翻找起来。
指尖拂过一个个陌生的名讳，明知无异**捞针。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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