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时候散衙已快半个时辰，捎话的人还没回来，想来那人应是事务繁忙未能脱身，姜仸收回看着食盒的目光，也是她没有提前知会，不如还是让平南托人送过去罢。
刚要起身寻人，香玲就快步走了进来，说是主子回府了，正往主院走。
不自觉脸上添了笑意，提了食盒就要往外走，旁边香玲却是出了声。
“夫人……不梳洗一番么？”
姜仸顿了步子，侧身看去，她不是梳洗过了么，难道身上还留有厨房的余味？
看着面露犹疑的夫人，香玲心里叹了口气，绕是夫人再天生丽质，对着夫郎却如此随意装扮，时间长了难免会有不妥。
她虽是年纪不大，常年在岛上，但也知道天下没几个男子是不迷恋美人容貌的，眼下主子是对夫人关怀有加，但日子长了谁说得准呢？
在大理寺时她便看出来，她家夫人对主子似乎并不是特别热络，平日也未见多留意主子的去向。纵是这份婚事是主子求来的，可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夫人爱重于他，这今日好不容易做了糕点，却这般素面简衣前去，她怕主子会对夫人心生不满。
不过夫人即便这般也颇具风情就是了，罢了。
接过美人手里的食盒：“是婢子多心了，夫人不施粉黛也能让人看呆了眼去。”
明白了香玲的话外之意，姜仸无奈嗔了她一眼，净是跟其他人学了去，不过瞧着性子倒是越发活泼了，也好。
正院，平东和平南侯在门口，见到来人躬身问候。
“夫人来了，主子伤口有些开裂，膳食可能还需稍等片刻。”
姜仸听罢眉头微蹙，好好的怎么开裂了？
平东挣扎几息开了口，他总觉得主子下午的动静跟夫人有关，赌一把。
“主子在练武场待了一下午，似是有心事。”
抬头看到夫人欲言又止，忙又接道：“属下也是拦不住，多亏夫人差人问话，主子这才歇了拳脚。”
几句话把自己撇开，又缓和了两位主子的关系，他可真厉害。
将女主子迎了进去，平东歪嘴看了一眼平南，怎么样。
平南斜了一眼旁边人：“手不抖了再笑罢。”
进了主屋并未看到人，刚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忽地内室帘子掀开，平西拿着药箱走了出来。
姜仸走上前去问道：“大人如何了？”
平西面露愁色：“伤势有些反复，大人应是碰了水，下午又施了力，口子又裂开了，夫人进去看看罢。”
想到上次还被叮嘱要多加照看那人，女子视线微偏应了声。
撩起纱帘，见人穿着里衣靠坐在床头，半垂着眼帘，瞧着确实像是心绪不佳。
莫非是遇到了棘手的案子，还是被谁人招惹了？
盈唇轻抿，她觉得平东说的话有失偏颇，从进来后便没看见这人有什么动静，想来那操练并不是因为她的捎话才停了的，应是伤口疼痛之故。
在距离床两步之外停下，轻声问候道：“大人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几息的功夫，床上人还是没有言语，姜仸觉得自己应是来得不是时候。
“姜娘子是以什么身份问的这句话？”
倏然听得问话的女子眼睫一颤。
男人侧过身站起来，衣襟并未束好，蹭着一滴血星的纱布露了一角。
眼前人低着眉眼看她，脸上又挂起第一次见面的笑意，似是很真诚地希望得到答案。
姜仸朱唇微启，思绪出现几瞬的停滞，明明该说的话就在嘴边，她以为这么多日的相处，一句问候是适宜之举。
但现下，这人和她之间仿佛蓦然现了鸿沟，她便是什么都说不出了。
“唔……姜娘子觉得你我如今已是患难之交？或是刑马作誓？亦或是……鸿案相庄？”
话中句句似乎都能描述二人的关系，姜仸望向眼前人淡漠的眼底，不知为何心头却涌上一阵酸楚，半句都不想应承。
偏过头垂睫匀息，眼中水汽却是慢慢聚起，稳着调子：“是我唐突，忘了如今身份，请大人恕罪。”
“今日多谢大人送往别院的物件，现下无以为报，只做了一些吃食，等来日必重金相谢。不打扰大人，这便告退了。”
压下胸中无端屈意，转身就要离开这里，一只臂膀拦在腰间，身后紧紧挨上男人的身躯。
耳边一声轻叹：“夫人就忍心这般离我而去？”
韦季想，他终是背离了他爹娘予他的期许。
季者，履信思顺，闲邪存诚。
但他不后悔。
他知道他方才的问话是无风作浪，算得上言而不信。
人是他要救的，约定是他先谋的，连这一纸空文的婚事也是他想留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二人之间的牵连好像都只是他的一己之念。
他本只是由着自己的念头，护着这抹柔韧，他想多见见她。
但不知何时，他不愿只是如此了。
怀里的女子扶善遏过，存心养性多年，言行温软随和，情思却是颇为浅淡，仿佛这世间万物皆入她眼，却又能如云烟般逝过。
可他不想被限于边界之外，他不想这女子的眸里有他，心中却无他。
终是起了贪念，他要她独一份的眷怜。
“夫人哭得让人心神欲碎。”
握住男人抚上她面颊的手，姜仸使了力推去，颤泣着声音道：“不要你碰。”
感受着猫儿般的力气，韦季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好好，夫人不哭我便不碰了。”
他知道今日激进了些，但一想到这女子跟其他人的交代，他便觉得一阵心空，就像这人不知何时又会消失在他面前，再也找寻不到。
又觉得他与那众生一样，她的心中没有一分一毫他的位置，待恩情偿尽，日东月西，她与他便真的再无命缘可言。
说出那话时男人也是神绪紧绷，她不知道，他有多怕这女子又是那副柔善模样，说着客气谦词。
万幸，他终是索得了一丝怀顾。
姜仸慢慢缓了下来，眼前逐渐明晰，看着微蹙着眉头轻声哄着她的人，伸出手要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韦大人这是做何，莫要让我这等人攀了您的身份。”
声音仍是细碎，但明显心气未消。
韦季抓住胸前的手，轻嘶一声：“夫人这话真是字字诛心。”
似乎又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姜仸不禁松了力，却是仍不愿抬头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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