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阶原本很想与贺大人叙叙旧情,说不定贺叙能在皇帝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给他留个全尸。
他先前原本不在乎能否留下尸首,无论如何在他身死之后也不会有人为他举哀祭奠,奈何整个赵氏只剩下他一个活人了,虽则半死不活,但总比那些尸首被野狗撕扯吞吃了的族人们强得太多,能死后不受辱,而今看来,竟比在族谱第一页还显耀了。
可惜贺叙似乎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
赵阶墨笔横锋一般的眉用力压下,闻言已动怒,秀色的唇角却一勾,露出个有意寻衅般的笑来,“贺总管,某不才,于江山无尺寸之功,却犯足戮九族的重罪,陛下不要杀我,难道将我囚在宫中是为了荣养我不成?数月不见,陛下竟已宽和到这般地步,失敬失敬!”
赵阶的五官锋锐张扬极了,添三分怒色,非但没有有损其容貌,反而令其眉眼看起来愈加灼灼恣意,刺得人眼眶都发痛。
他自称罪臣,一口一个谋反重罪,可他哪里有半丝悔意!
贺叙张口,想说的话却在理智顷刻回笼后被尽数咽下。
他实在不该,更不能,为了赵阶几句话就方寸大乱。
赵阶只觉腕上发疼,冷冷盯着贺叙淡色的眼睛,忽又收敛了满面怒气,换上了副柔情含笑的面孔。
他稍稍俯身,冰凉的手指搭在贺叙的虎口上,迎着贺叙打量的目光,赵阶慢慢开了口,语气甜软得像是蜜糖,黏腻得令人面红耳赤,他就以一个很驯服,很示弱的姿态,抬眸看贺叙,轻笑着询问:“是容颍让你来羞辱我的?”
可他的眼神如此冰冷,,冷得砭骨。
倘若不是原本守在门口的禁军已悄然候在殿外,倘若不是赵阶现在身体实在不济,贺叙毫不怀疑,赵阶会毫无预料地暴起杀人。
贺叙面对赵阶轻佻的姿态只是平淡地说:“大人还未被废去官身,勿要做令自己蒙羞之事。”
回答他的,是赵阶在他手背轻佻划动的指尖。
指尖发凉,宛如一块略软的冰,然而在皮肤上游走,却令那块皮肤不可自控地发烫。
赵阶笑,“臣已是不赦之罪,万古罪人了,哪还有什么颜面可言?”他的眸中涌动着圆融冰冷的光,甲缘擦磨过贺叙的手背,“蒙羞之事,本不差这一两件。”
末了,语音顿住。
两厢对视,无一人出言,只听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但不知,是谁的呼吸声。
须臾之后,那只紧紧攥着赵阶手腕的五指缓缓松开了。
赵阶神情很有几分得意。
“赵阶。”贺叙打破了这片沉默,只因赵阶的手指已经擦过他的手腕,并且有往里蔓延的趋势。
他的语气里满含警告。
“嗯?”鼻音含糊。
赵阶自下而上地抬眼看他,唇角的笑令人心烦意乱。
想,用什么抵住他的唇角,将这挑衅的笑容狠狠压下。
先前赵阶举止的确无拘,但还不至如此没有分寸,倘若今日来得是旁人,赵阶也会这样吗?
二者的距离其实并不近,但已足够贺叙看清赵阶面上每一寸神情流转了。
“你不回我,那我换个问法。”赵阶勾唇,隐隐可见他两颗森白的犬齿,与此同时他猛地抽走了手,长袖倏然收回,将桌上的玉器骤地刮落在地,他笑容璀璨到了极致,淬满的,只有恶意,“容颍,你今日是刻意来羞辱我的吗!”
响声动听,是玉器被砸碎的脆响。
“大人?!”外面传来禁军统领急切的唤声。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贺叙,不对,应该是容颍冷冷地开口了,“朕无事,不必进来。”
清润而冰冷。
像一汪寒泉。
听到皇帝的声音禁军统领大愕,神情惊疑不定地往内里看了一眼,立刻示意禁军不必进去。
殿中安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了一人恣意的大笑。
容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笑得已经半仰在地的臣子。
赵阶笑得太厉害,眼角不受控制地发湿,他在大笑的间隙,不忘撑着坐直,毕恭毕敬地伏下身,“参见陛下。”
这姿态他做过无数次,早已轻车熟路,但因大笑而剧烈颤抖的肩胛骨显然破坏了他想要表达的恭敬。
从容颍握住他手腕时他已觉不对,但出于对容颍的了解,他深知皇帝绝对不可能屈尊降贵地扮做内监模样来看他——胜者姿态合该高高在上。
不等容颍让他免礼,赵阶已经坐直了,按了按笑得发酸的下颌,“陛下还说臣有失官体,扮做太监,倒也不如何体面,”自得一笑,“若非臣知晓贺大人手中有茧,倒真令陛下骗过去了。”
可惜的是,如此挑衅,容颍的面色也没变上一变。
或许是戴了面具的缘故,变了赵阶也看不见,不由得很是遗憾。
容颍在赵阶发笑窒息而发红的面颊上一扫而过,“你怎知道?”
赵阶怔了下,“什么?”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容颍问的是你怎知道贺叙手上有茧,赵阶笑容顿时收敛不少,疑惑地望向皇帝。
可没等他仔细看看,容颍已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赵阶不知他为何来,更不知他为何什么都没做就走了。
“陛下,”赵阶笑眯眯地问:“您不杀我?”
容颍脚步顿了下,听赵阶在他身后道:“陛下,谋反这等大罪您都可以轻易放过,日后谁人会将天子威仪放在心上?陛下便是宽仁,也不该对臣这样优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容颍说:“崔静允死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身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方才还喋喋不休毫无阶下囚自觉的赵阶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连一点垂死挣扎的泣音都发不出。
赵阶浓黑的瞳仁放大了一瞬。
容颍仿佛很轻地冷笑了声。
他早知道结果,何必亲眼来看?
帝王偏身,在赵阶看不到的地方,容颍的指骨被他自己在赵阶无言后攥得发白,泛青!
他早知道赵阶的反应,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帝王的目光落在赵阶微扬的面容上,黏连不去,他似是欣赏一般,没有错过赵阶面上每一个表情。
无论从何种方面看,占尽了主导权的都该是容颍。
他冷漠平淡,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赵阶。
然而当赵阶真的茫然无措地睁大双眼时,钝刀凌迟般的细密痛楚贯穿了容颍的心口。
他极轻地,装得极无意似的,发颤地吸了一口气,可目不错珠地看向赵阶,等候着后者的反应。
就如同濒死之人瞪大双眼等待闸刀落下。
长睫一抖,再抬眼时赵阶神色如常,他撑着下颌,满不在乎地反问他曾经的君主,“陛下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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