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至末,容颍终于不似先前那般忙碌。
因皇帝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赵阶要出宫,禁军一律放行,不敢搜查。
赵阶如常出宫。
记录赵阶出宫后行踪的文书如常搁在容颍的案头。
皇帝在闷极时偶尔会看一看,倘若赵阶去的地方有趣,他也会笑一笑。
赵阶何其敏锐,当年在西北战场上他不需回头就能躲过敌军射来的暗箭,仅凭游走在生死之间练就的惊人直觉,他当然知道有人在无时无刻、如影随形地跟随他。
他并不在意。
就这样,彼此微妙地忍耐、纵容,相安无事。
但总有他们二人都不愿意再粉饰太平的那天。
赵阶一面走,一面往嘴里送一串糯米团子糕。
他姿态随意,却带着一种忽然天成的洒脱与自在,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里面满含笑意,往谁那一看眼,瞧得人骨头好像都被烈酒熏醉了。
好似个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出来,从小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公子。
他常出来逛,出手又阔绰,看重什么都要买下来,从来不还价,故而这条街上的摊主都极喜欢他来——况且即便赵阶不买,站在摊子前面叫人看着那也是庭前见玉树的赏心悦目。
赵阶在脂粉摊子前摆弄粉盒,一股梅花香扑面而来,但同容颍身上那种幽淡泠然的味道不同,这盒梅花粉就甜腻浓烈不少,他不知想到什么,忍不住垂头一笑,看得旁边买脂粉的姑娘耳朵悄悄红了。
摊主道:“小郎君给家里人买?”
赵阶瞧着年岁不大,样貌又太好,时下流行的话本里生得好看的男子大多眼高于顶,非要个绝代佳人不娶,且耽于玩乐,婚事反而不急,因而摊主只说买给家里人。
赵阶笑道:“给我娘子。”他又不好好说话,说起娘子这两个字时语调黏糊极了,唇角忍不住上扬,笑得晃人眼。
摊主一愣,而后忙道:“少见郎君一个来买脂粉的,小郎君同自家娘子定是如胶似漆,情投意合!”
赵阶得意洋洋地扬了扬下颌,“我娘子可粘我了。”说着挑了几盒香粉眉粉,闻木樨花油清甜,又买了瓶花油,叫摊主包好,不忘嘱咐,“花纸要海棠。”
“好嘞。”摊主笑道。
买完香粉,赵阶还要买簪子,外面的样式自然不如宫中那般华贵,但胜在工艺精巧有趣。
他正拿起一根喜鹊登枝簪,便有人站在了他旁侧。
这人身量高,挡住了赵阶的光。
赵阶也不理他,笑眯眯地问价,看中了就叫人家包起来。
那人像是犹豫了很久,终于在赵阶打算转身而去的时候开口唤他,“赵……赵郎君留步。”
是明潭。
听到这个曾经令他厌恶至极,恨不得碎尸万段的声音,赵阶却连笑容都没变一下。
或许是因为当年砍明潭砍得足够狠但是不够快,还留了他一条狗命,也或许是赵阶现在手里没有刀,他停下脚步,懒得回头,随口道:“呀,这不是明大人吗?明大人找我有事?”
明潭低声道:“有。”
赵阶扬唇,“大人乃是我大魏股肱之臣,找我这个罪囚作甚?”
股肱之臣这四个字赤裸裸地提醒着明潭曾经出卖赵阶以换得晋升的事实,后者的神情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面上却顷刻间失去了所有血色,然而赵阶自称罪囚,又令明潭仿佛看到了点微不可查的希望。
“我……我有要事要同郎君说,”明潭的声音嘶哑,“不知,郎君可否同我,同行片刻?”
想到监视自己的人,赵阶眼中闪动着愉悦的光点,笑道:“好啊。”
好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最会明哲保身,落井下石的明潭明大人,都会找死了。
明潭鼓起勇气,上前几步与赵阶并行。
他本是极俊逸高大的男子,站在赵阶身旁却是低眉垂头,在赵阶看来,其实很像——“一条被大雨淋湿的狗。”赵阶说。
面对赵阶的羞辱,明潭只是扯开唇笑了笑,心中却不由得为这样的嘲讽而窃喜,倘若赵阶真对谁恨之入骨,反而会对其百依百顺,温柔示弱,然后等待着,能一刀毙命的那一刻,“我……”
赵阶看他。
乌黑的眼眸中揉了碎光进去,有些看不清了。
明明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他也早不是当年那个能被赵阶拿一块利石就能威慑住的少年了,可看着赵阶的眼睛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了,一切如在梦境,直到那张脸清晰地流露出了不耐,他才结结巴巴地说:“倘若郎君信我,”还未说完,便被赵阶一声冷笑打断了。
是冷笑,可依然好看。
赵阶眼角眉梢尽是嘲弄,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潭,真像在看条狗。
“什么?”赵阶柔声询问。
别说了!
明潭在心底拼命地告诫自己,哪怕不是为了你那点可笑的自尊、你的官位、你的荣华富贵,只为了你的命,别说了!
皇帝不可能不派人监视赵阶,就算没有,他日稍有不慎东窗事发,赵阶未必如何,你却一定会死!
可他还是不受控制般地张开嘴,“倘若郎君信我,我能带郎君离开。”
赵阶摆弄簪子的手一顿。
两根银簪在手中撞击,发出咔的一声响。
赵阶当真疑惑,忍不住笑了,“明潭,是户部侍郎的官位还不够高吗?你还想将我再卖给谁?”
明潭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眉心尖锐地刺痛着,他想起数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夜,赵阶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那是自赵阶妹妹死后,明潭第一次看他眼睛里有了光亮。
明潭知道赵阶是好意,知道赵阶怕自己走后他被人生生打死,命再大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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