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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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她晕得不省人事，被人抱着的模样，经过最初的惊诧之后，华裳与秦渊又收敛了心绪，看向依然沉默不语的柳如絮。

华裳握紧佩剑，上前一步道：“柳衣衣，我应当这样叫你没错吧，你且实话告诉我们，谢府几条人命，还有雨澜轩遇害的这几个人，当真与你无关？”

女子体弱，纤柔的身子笼在素色薄衣之下，能依稀辨别出姣好的身段。

此时她未施粉黛，没有了浓脂艳抹的修饰，巴掌大的小脸更显憔悴，泛白的唇颤了颤，泫然欲泣，“从你们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

柳衣衣合上了眼，泪水至面颊滑落，攥着丝帕的手指泛了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颤声道：“没错，这每一条人命……都与我有关。”

说完这句话，她紧紧闭上了双眼，泪水滚滚而落。

闻言，华裳与秦渊对视一眼，立刻追问道:“说，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柳衣衣垂着头，用绢帕拭去面上的泪痕，单手紧握着扶手，半具身子都倾斜在圈椅内，蓄着泪水双眼定定地看向一处，开口道：“应当是这些人……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她倏地坐直了身子，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全身都在发抖，恨恨地道：“你们不是想听实话么，好，那我就从头说给你们听！两年前，我那个不学无术的混账哥哥，亲手将我送到一个男子的床榻上，玷污了我的清白，那个人……就是金乡县令的长子，谢知闻！”

虽已猜到是这个开端，华裳仍觉心头一沉，抿了抿唇，并未说话。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讽刺……？”

被县令之子玷污，如今却又委身于他的亲生父亲，一女共侍两父子，实乃挑战人.伦，滑天下之大稽！

柳衣衣眼中带泪，唇角却含着一抹笑，愈显凄凉与酸楚，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没了清白之身，家中已容不下我，许哥哥也不要我，也没有哪个正经人家会愿意要我，最终沦落风尘，碾作娼妓，也是我的宿命，我的命……！但是，我的命再贱，我也只是个人，为何还要再来这般作践我，羞辱我！他们……他们三个人，将我绑在床榻上，灌我烈酒，泼我冰水，用银针扎我的手指和脚趾，逼我跪在地上扮作狗畜，一个一个轮流……折磨了我整整两夜！”

女子体弱，语调轻软，但一字一句，字字血泪，令人心惊！

听到这里，简疏桐已经睡意全无，只觉浑身冰凉，攥紧拳头，忍不住要发抖。

畜牲……！

人渣！！

所有人皆静默，唯有柳衣衣慢慢自椅上站了起来，散发垂落在面颊上，唇角上扬，清纯的面容苍白无瑕，带着令人揪心的疯狂与恨意，音量骤然拔高，“你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不，这仅仅只是开始……从那开始，我最怕的就是换上新衣裳，一旦妈妈送来了新制的衣裳，就代表我要去伺候这三个人，或者是更多更多的男人！雨澜轩？哈哈哈哈，好个雨澜轩……！在那里，我看尽世间最丑恶的嘴脸，最龌龊的勾当，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是我啊——咳咳咳——！”

说到此处，柳衣衣猛然呕出一口鲜血，随之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整个人趴在椅子上，几乎要咳出肺来。

“柳……”华裳于心难忍，上前几步想要扶她，眼眶也已湿润。

柳衣衣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垂眸看了一眼丝帕上的血花，又勾唇笑了起来，齿缝间皆是血色，粘稠的血丝自唇角滑落，字字泣血，“还有我的许哥哥……我与他，青梅竹马，相识十余年，我一直以为，今生将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与他白首偕老……呵呵呵……我直到那天才知道，原来将我亲手推入魔窟的人里，还有他的一份……！得知这个事实，我彻底崩溃，只想了此残生，于是，我……”

“于是，你就招惹了这个邪物，是不是？”

青年冷淡的嗓音在屋内响起，空气似有一瞬间的凝结，渗开丝丝寒意，连半趴在椅上的柳衣衣也神经性地抖了抖，只垂着头，血珠滴答滴答落于手背，缓慢淌落。

华裳深吸了口气，沉默半晌，启唇道：“柳姑娘，都说出来吧。”

柳衣衣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抬起袖子擦了一把嘴唇，接连呕血，她已极为虚弱，沙哑着嗓音道：“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晚，很幸运，没有客人选我，我独自在屋内哭了很久，最后……我在梁上绑了白绫，搬来圆凳，站了上去……但……但就在我将脖子套入白绫的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她告诉我，我不应该就这样去死，我没有任何错，该死的是他们，是所有害我的侮辱我的人！绝对不该是我！我……是她救了我！”

“魔物最善于利用人性弱点，蛊惑人心，”李广白开口道，淡色的唇缓慢开合，即使以这般古怪的姿势环抱着一名少女，面上依然无波无澜，如同一尊不知悲喜的佛，“所以，她接下来要求你做了什么。”

闻言，柳衣衣霍地抬起头，眼中难掩诧异与慌乱，似乎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人会如此准确无误地猜中真相。

她又逃避般的迅速低下头，十指蜷紧，眼中落下泪来，“我……我当时什么也没想，我只知道，她可以帮我，只有她可以帮我……！她告诉我，她也是冤死在雨澜轩的一名姑娘，被客人……活活虐待致死后，烧成灰烬，埋在了一处花圃内。因为她死得太惨，怨气太深，便……便有人请来了道士，施下法术，镇压她的魂魄，令她永世不得超生！所……所以我只需要……”

“你该不会……”秦渊凤目圆睁，怒喝道，“荒谬！活人冤死，既已成恶鬼，根本不可能存半分善念！更遑论……会因同情你而帮你！一旦擅自将镇压的法术破掉，无异于放虎归山，定当血洗人间，生灵涂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柳衣衣突地捂住头，绝望地哭泣，“我就只是将盒子挖出来，拿掉上头的符纸而已，其他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卧槽！

听到此处，简疏桐再忍不住，猛然睁开了双眼。

原来还可以这样？

这叫什么？隔空传音？还是隔山打牛？？

不是被符纸镇压住了，居然还能准确无误地借他人之手解除封印？

这是怎样阴险又孜孜不倦怨念滔天的鬼啊！！

“之后呢？你……你还照着她的话做了些什么！？”裳咬着牙问道。

“不……不是的……我当时太害怕了！揭下符纸后，我……我就跑了！再后来，我便遇上了谢坤，他迷恋上了我，愿意给我赎身，甚至要纳我为妾，我别无选择！只要能从那里逃出去，我……我便一口答应了！”柳衣衣咬着唇瓣，凄凄哀哀地哭，哑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你亲手将一个恶鬼放了出来，若一日不除，后果不堪设想！”秦渊攥紧双拳，显然被她的行径气到咬牙切齿。

“我没想到她真的会帮我复仇，会害了那么多人的性命……！所以老天也在惩罚我，我每天都做噩梦，梦到一张张脸，都在问我为什么要害他们，我……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