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阳光穿破层云,染黄半段墙头,投下柿子树半边斑驳的枝丫,印在窗纱,透过窗棂,支离落于梳妆台。
秋风自窗缝吹拂遮风帘子,将软软垂坠的布幔拉走,重重打在脚踏边上,唤醒睡梦中的云心月。
只见床上团着的被子拱了拱,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里面钻出来,趴在床榻边边,闭着眼睛呼喊:“春莺——秋蝉——”
门外听到呼喊的侍女,赶紧兵分两路,一人前去提热水,一人入内伺候。
云心月根本就没有清醒,喊完人,双手抓住床榻一侧,枕着手背又睡了过去。
秋蝉入内瞧见她脸颊红润,堆积鼓起肉乎乎半边脸,撅起屁股睡回笼觉的样子,恍惚生出一颗老母亲的慈爱心。
若非对方昨夜三番四次叮嘱,一定要将她喊醒,她还真是不忍心打扰她的酣眠。
“公主。”秋蝉赶紧走过去把被子掖好,以免寒凉的秋风溜进去侵扰,再小声将人喊醒,给迷迷蒙蒙的人穿衣梳发。
一心惦记锻炼的云心月,不忘提醒她:“我要那件西随的骑射服。”
骑射服就挂在桁架上备着,蓝底连珠纹内衬,深柿色白花窄袖袍子,再搭一件墨色晕染的水雾山清胸甲,将头发扎成六根带绒球的小辫子,好看又保暖。
辫子上的丝绦、绒球弄好,恰赶上春莺送来热水净脸,好好涂些滋润皮肤的膏脂。冰凉的膏脂在侍女掌心搓热才上脸,云心月莫名有种醉生梦死的糜烂感觉。
不行,不能堕落了。
云心月瞪大眼睛看铜镜里的自己,在两位侍女不解的眼神中,做完一套放松眼睛的养生操,拍了拍脸:“走!锻炼去!”
气势汹汹起身,走了两步,腿不停使唤地迟钝了两步,没能跟上身体的节奏,她险些往前一扑。
吓得她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墙,把手指扣在窗格上定住。
“公主——”
春莺和秋蝉也吓得不轻。
“公主,你没事吧?”
云心月缓了一下,咬牙忍过那股过度运动后的酸痛,一撅一撅地往前挪。
“我、没事。”
今天高低得打一套操,不然天天找借口,甭想坚持住。
春莺和秋蝉对视一眼,劝道:“公主要不歇两天再说,什么事情都不急于一时啊。”
“正是。”
云心月刚想说“不能歇”,门便被叩响。
她恰好挪过去开门,一看,竟然是一身金线白衣,戴着满身银饰的少年。
门扇一开,对方就送上春水般柔善的笑颜,温润得像是暖玉。
“怎么是你。”
想到昨晚的事情,云心月就磨牙,没法回他笑脸,反倒表情警惕盯着他。
无辜的楼策安提着两个纸包,有些不知所措地举起来:“听闻公主很喜欢大周的美食,这酱肘子是云城有名的美味……”
不用他说,云心月已经闻到了酱肘子的香气。
唔——
这闻起来是有点儿好吃。
她双眼落在肘子上转了几圈,疑惑看向楼策安略带不好意思的温和脸庞:“你这是……”
“赔礼致歉。”楼策安诚恳道,“昨晚我……”长兄做错了事情,他来弥补一二。
忽而想起,还没到九黎城见着祭司,他们不能对任何人泄露双生的事情。
想说的话,就这样断了一半。
不过,云心月这次倒没发现什么不妥。
“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就好。”她伸手接过楼策安手上的纸包,递到鼻子边上闻了闻,才满意交给春莺,“送去厨房,说我中午要吃。”想起桁架上的外衣,前倾的身体拉直,对他道,“圣子等等。”
云心月转身,脚步歪扭地入内,伸长一只手扯下外衣,把衣服丢回给他。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应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但是赶人的架势很足。
楼策安捧着自己的外衣,张了张嘴,见她别过脸不看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受了连累,在这十分不讨喜,说什么也没用,便只好离开。
走了几步,回头欲言又止,发现少女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只好继续抬脚往前走。
唉,他已经尽力弥补。
兄长自求多福罢。
眼角边上的影子再次动起来,慢慢远去,云心月才转头看他,瞧他背影失落,好像很可怜的样子,心软了一瞬。
不过——
想起昨晚的事,她还是有点气,便狠心扭回来,不再看。
“走走走,去锻炼。”
她伸手摸向楼梯扶手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往下走。
下楼最是折磨人,走上一趟之后,云心月都觉得在平地上挪动简直毫不费劲。
好不容易去到院子,她松开搀扶两位侍女的手,迈开双腿,与肩同宽。
见她屈膝下蹲,摇摇晃晃,春莺和秋蝉担心得不行,赶紧伸手想要搀扶。
云心月挥舞着手臂拒绝:“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蹲个马步还能摔了不成?”
楼泊舟翻墙进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般豪言。
下一刻,他就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用搀扶的人,一屁股坐到了夯实的泥地上。
“啊——唔。”
云心月痛得大喊了一声,要面子,紧急闭嘴撤回了其他痛呼。
“公主……”
“没事。”云心月撑手爬起来,示意她们全部往后退,“不用管我,这、这只是我要练的动作之一,锻炼腰臀的筋骨,不要大惊小怪。”
树后的楼泊舟:“……”
看来,此人平日就爱胡说八道,不仅对他如斯。
云心月轻咳一声,做出四下转悠拉伸腿脚的动作,背过身去,用手臂遮挡着,偷偷苦着脸哈气,一副哭唧唧的样子。等到要转回去,又极快换上一副镇定的容色。
看得少年见识大涨,双眉讶然抬起,摩挲手中蛊盒的动作都慢上不少。
他便这般藏身灌木后的树身之背,看着云心月兜转几圈,做了八个古怪之极的动作,又抬抬手踢踢腿弯弯腰,原地蹦跶。
若是动作间扯到身上痛处,那白皙红润的脸蛋上,五官定要皱巴巴凝成一团;要是筋骨舒展开,紧锁的眉宇便也会跟着绽开,仰头迎接天际漏泄的日光。
楼泊舟觉得她就像一朵色彩极其鲜亮的花,在秋风中招摇摆动,明媚又张扬,生机蓬勃。
轻轻扫过蛊盒的大拇指,在黑亮眼眸凝在少女身上时,不知不觉停下动作。
只可惜呀。
她待他从来警醒大于放肆,戒备强过如今这般轻松自在的姿态。
就连见面,她都吝啬舍予他身。
九黎城人人恐他惧他,知悉他的人莫不如此,连皇帝表哥也不能例外。
想来,她往后亦不会有什么不同。
东阳西去,落木阴影偏移,将他落于日光的半身覆盖。
日移月高上。
月影拖拽碧纱窗,映照一地斑驳暗色。
稍稍运动过,云心月连睡眠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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