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萦爬了一次娘娘山,摔得髌骨骨折,经手术治疗后,还存在膝关节粘连,按医嘱至少需要四个月的静养,她心系祖国大学教育大计,抱着“只要不死,就不下火线”的坚定意志,拄着拐重返讲台,不过在学校有领导和同事帮衬,到了家孤身只影,只有两只橘猫陪伴左右,这样的中年生活,是二十岁时的莫长萦如何都想不到的。
在她春心萌动的年龄,身边的人红配红,黑招黑,婚恋只为革命,她却偷藏着黑格尔的《法哲学原理》和《美学演讲录》,暗羡小资产阶级恋爱的香风邪气,黑格尔说,只折磨自己的是单相思,只折磨他人的是虐待狂,既折磨他人又折磨自己的是爱情,她想要的正是这样的爱情。
她不顾父母反对,和“□□分子”陈怀礼好上了,两个正青春的年轻人,就像沸水与烈火,只要相遇瞬间就能激起热烈的情爱与冲突,又似八字相克,一个在鸡同鸭讲,一个永远方枘圆凿,初恋无须父亲棒打鸳鸯就自生自灭了。
失恋后,后来的丈夫开始追求她,攻势和他的枪法一样迅猛,他高大英俊,有些闪着星星的桃花眼,她雀跃不已,以为等来了骑士之爱,欢欢喜喜结了婚,可婚后不到半年,他的真面目就原形毕露,根本没有骑士精神里的谦卑和牺牲,只有对她的威逼和束缚,对荣誉的极端追求。他剥夺她的人身自由,禁锢她的社交,在私密的地方用卑劣的方式折磨她,只因她看透他的刻毒和贪婪,不肯做个臣服的妻子。
枕边人的丑恶与背叛,带来的伤痛比外人给的重一万倍,她对人类信任的崩塌就是从丈夫开始的,除了父母家人,工作中必要的的同事和学生,她不想再和任何人建立私交。哥嫂曾担心她独居,哪天不小心跌倒或晕倒,得不到及时救助而与世长辞,给她请了个保姆,她怜悯那保姆死了丈夫孤苦伶仃,待其如姐妹,却在某天早上发现对方偷走了母亲赠她的项链,她找回了项链,赶走了保姆,发誓再不准人走进她的房间。
没有保姆,她又不肯回娘家,受伤后的生活就成了难题,她带过孩童时的莫道言,两人有些感情基础,而莫道言自律守时,不多给她时间,也不费她的时间,又冷傲寡言,愿听她的免费历史课,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陪护对象。
养伤的忧愁,因为莫道言的到来减轻六成。
但以上都是姑姑的一面之词,并不完全切合莫道言的心境,他过来照顾姑姑,是因为姑姑性情孤僻且喜怒无常,除了他不接受别人,若放任姑姑一个人生活,有个三长两短,奶奶势必伤心欲绝,而他不在她教学时打断,是为避免横生枝节,将花在这儿的时间拉长。对于姑姑以为他是被史学的魅力所折服的假象,他很快用具体事例打破,为让姑姑得到充分休息,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他建议姑姑停课三个月,前往疗养院暂住,那里条件优良,既能提供专业的医疗护理,又能满足她对安静康复环境的需求,远比他这个半吊子保姆可靠得多。
莫长萦对他的提议感到难以置信:“你是要我离岗停课三个月?”
“磨刀不误砍柴工,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投入教学。”
“我的课程怎么办?”
“有学校总不会停摆,其他教师代课,或是您回来后补课,三个月而已。”
“三个月,而已?如果是高等数学或大学物理,你还会这么说吗?不如一吐为快,在你眼里历史学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那些考点临时抱佛脚就能应付,停课与否根本不影响学生们的前途,对社会的进步更是毫无促进,道言,我真替你太太感到遗憾,你们在床上也从不谈论文史哲吗?就只是机械地做……"
莫道言及时打断姑姑的思维发散:“莫教授,请就事论事。”
“我很认真地在说,和一个技术至上主义者生活该多乏味,你太太没有抱怨过?”
“我的家事容后再议,您的何教授到了。”
一位提着两袋补品的中年男子站在姑姑家楼下,那是莫长萦的同事何禀,专攻历史文化遗产研究,何教授中等身材,穿着一件素色的衬衫,搭配深色的西裤,外罩一件略显旧色的羊毛开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虽有几缕银丝掺杂其中,却并不显老态,反而添了几分儒雅。
莫长萦虽不及春秋时期倾国倾城的夏姬,却也是武陵街上家喻户晓的美人,自古红颜多故事,美貌易生波,除去被父兄赶走的几段露水情缘,真正刻骨铭心的感情有三段,与陈怀礼的初萌情愫,与前夫的爱恨纠葛,以及与何禀前期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后来靠着何教授的锲而不舍,有了如今的郎有情妾有意,然而令何禀始料未及的是,莫长萦只愿恋爱,不愿再步入婚姻,就像她会允许何教授走进家门,却不从留他吃饭,把他变成家人。
莫长林曾劝妹妹再嫁,何教授比她前夫稳当得多,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何况人家等了她十余载,试问普天之下有几个男人做得到?不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穷凶极恶之徒毕竟是少数。
莫长萦给哥哥讲《全球通史》中的文明更迭理论,古典文明的终结为新的文明形态奠定了基础,可一段旧爱的终结,并不能为新欢奠定基础,诚如金岳霖,生命中也有三个重要的女人呢,她都做不到从一而终,又怎能认定何禀将她视为唯一?
其实她早不愿霸占这虚妄的“唯一”名分,成为何禀追求幸福的枷锁,情至浓时相守,爱淡时分离,本是自然之理,若强求不放,只怕最后连相看两厌都算侥幸,酿成怨憎才最可悲。她跳过火坑,体会过在炼狱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勇气早在曾经那场焚心烈火中烧成了灰烬。
爱是把双刃剑,没有是遗憾,但错了会献祭生命。
父亲给的第二次生命,她不能再交付于人。
何教授这次没跨过那道门槛,把东西给了莫道言,问了莫长萦的伤情,嘱托他好好照顾,最后请他转告莫长萦,这是其最后一次登门,以后不会再来,他终究是个俗人,需要过俗世的生活,家里为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未出阁的老姑娘,隔壁镇的小学校长,他们见过面了,有一些共同爱好,都爱吃咸豆腐脑,对《高山下的花环》百看不厌,婚礼定在了下个月初。
莫道言把何教授的话逐字逐句地复述给姑姑,语气词都包含在内:“想留他在家里吃饭吗?想的话我替你去追他回来。”
莫长萦站在窗前,看着何禀渐渐模糊的身影,直至完全被夕晖裹藏。她提及李泽厚《美的历程》中对魏晋风度的阐释,以陶潜的“超然世外,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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