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崔皓羿将侍从以“四弟不喜他人随意进入书房”为借口留在屋外时,“崔清婉”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随着“吱呀”一声,崔皓羿关上了屋门。
若说方才的哀愁只沉在崔皓羿的眼底,那此刻,“崔清婉”能清楚察觉到这份哀愁弥散到整间屋子,而面前这个高挑背影更是在在进屋后便凝重得让人不适。
盯着崔皓羿颓然的背影,“崔清婉”思量着缓缓开口。
“三哥哥,不知书信在何处?”
无人应答,崔皓羿的头颅微微低垂,似乎在盯着门窗走神。
略一沉吟,“崔清婉”再次开口。
“三哥——”
“抱歉,是我失礼了。”
崔皓羿像是终于回过神,他转过身来,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丝为难,饱含歉意的苦笑更让眼底的哀愁浓烈。
“这话,真见外,”面对崔皓羿让人不解的情绪,“崔清婉”开口也很是迟疑,言语中满是试探,“三哥哥带我来不是要取书信吗?如今是在忧心何事?”
“忧心何事……”
崔皓羿眉宇间显露的为难更重,他踱着脚步向屋里侧走去,短暂的沉默后,他停在了书案一侧,他看向“崔清婉”,开口间竟又添上几分愧疚。
“阿月向我交代了那晚的事,我想娘子一定疑惑阿月的举动,故而约下娘子在此一谈。”
听到此言,“崔清婉”很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对自己称呼上的变化,不再是“阿婉”,而是“娘子”。
在他眼中,自己似乎是一个独立个体。
莫非……他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崔清婉”转了转眸子,不肯言语,此时情景,以静制动方为上策。
事实也确如她所料,短暂的沉默终究引得崔皓羿再次主动开口。
“我知娘子机敏沉稳,还请娘子先坐下,听我细细说来。”
崔皓羿作了个请让的手势,见“崔清婉”顺下衣裙虚坐在圈椅上后,在歉笑的遮掩下缓缓移开目光。
“阿月试探,或许确实因为对娘子的身份心存疑虑,但实际上还是兄长们授意所为。毕竟事关朝政,阿月知之甚少,他甚至不了解兄长们早就知晓阿婉定会遭此劫难。”
“而之所以兄长们让阿月行了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看看娘子与往日阿婉可还一致,因为阿婉是这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起码,是一个最合适的傀儡。”
“用傀儡来形容自己的胞妹,娘子一定觉得我崔家凉薄,但我不会为此辩解什么。”
“我们崔家,向来如此。”
言语时,崔皓羿一直低着脑袋捣鼓书案上立着的笔架,或许这样的行为该被解读为不专注的失礼,可“崔清婉”并没有因此生出半点气恼。
大抵是先前对方眸中的哀愁过于浓郁,也许是此刻对方言辞中的自嘲尤为悲凉,总之“崔清婉”倒是意外地能体谅他避免对视的心情。
“随行人马都因所谓的雷击而当场殒命,我的胞妹又怎会幸免于难?到场之人不乏灵敏心细者,何故唯有阿月嗅到硝石味?倘若真有神迹显现,那为何单单降临到阿婉之身?”
“娘子,自你醒后,一定也产生了这些疑问吧。”
说到最后,崔皓羿停下拨弄调整笔杆的动作,颦起眉头向“崔清婉”看去,他本清亮的眸中此刻满是黯然,面上也显挣扎之色。
“一切偶然都是必然,越是疑点重重,背后的原因想必越是明确笃定。”
淡然看向崔皓羿,“崔清婉”以一句简洁明了的话戳破了对方想要引导自己思考的方向。
噢!这该死的哲学魅力!
虽然不知道崔皓羿接下来要揭露怎样的故事隐情,但在这种时候能装一下,“崔清婉”还是心里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现代生活的经历让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虚张声势绝对很有必要。
一定程度的虚张声势可以赢得他人的信任与重用,自然,虚张声势的后果是加倍努力去提升自己的能力,让虚张声势变成确切的实力,说到底,这就是一种能力预支的人生技巧。
很显然,“崔清婉”的能力预支在此时起到了效果,崔皓羿原本黯然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语气也振作了几分。
“娘子真知灼见令羿汗颜,娘子所言不错,此事并非飞来横祸,而是与我有关。换言之,此等异象,是借由我手所做。”
“哈?!什么?!”
高手形象还没完全树立起来就被破了功,“崔清婉”陡然瞪大眼睛,只留一脸惊愕。
“所以真的是炸药?而且还是你布下的?你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
“不!这怎会?阿婉是我的胞妹,哪有人会将自己的胞妹——”
崔皓羿忙着摇头否认,却在说到一半时怔住,他那双黯然的眸子又低落了几分,脸上的哀伤竟让“崔清婉”生出一丝莫名的愧疚。
“我是说,娘子魂附异体一事,是我做的。”
“啊?”
像是憋屈了多日的本性,“崔清婉”终于为穿越这件荒唐事惊呼了一次。
“崔郎呃——不!崔……崔高人!崔大师!布置炸药这种听上去就可行的事,你说不是你做的,而引魂入体这么离谱的事,你却说是你干的?假设你没有唬我,那求你!我真的求你!快放我回去吧!如果你真有什么必须我来做的,求你放我回去做个方案策划再来好不好!求你了!拜托!!”
坐在圈椅上的“崔清婉”忽地双目轻闭,合十的双手抵在面前,虔诚地对着崔皓羿拜了又拜。
从淡然到吃惊,“崔清婉”的情绪变化可谓是天差地别,崔皓羿也是一愣,他狐疑地打量了眼前人几眼,这陌生的神态举止仿佛让他熟悉的胞妹模样也变更了不少。
还好不过须臾,崔皓羿便正了正神色,他提吸一口气,绕过书案走到闭目敬拜的“崔清婉”身前,然后又规规矩矩地作了一揖。
“娘子想来误会我了,我没有那样通天的本事,这不过是一场机遇,才造就了今天的局面。若娘子暂不怪罪,还请允我为娘子解释一番。”
听到声音从自己身边传来,“崔清婉”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偷看了对方一眼后,再度摇了摇合十的双手拜着回礼。
“大师请说,大师请说。”
崔皓羿直起身来,苦笑着摇摇头,随后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半掩的窗外。
实话讲,他也掂量不准这场会面正确与否。
这缕附在自己胞妹身上的魂体,是该说她乐观豁达,还是说她生性迟钝?她听了方才的话,为何没有对自己发怒?哪怕是无措垂泪,或者缠闹摔打呢,怎么一样都没有?
自己假设过无数种应对话语,但她竟以一种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态度来应对,难道她当真不了解此事的严重性?可看她神色灵动、言辞洒脱,也不该是实心窍啊……
“娘子以家妹身份醒来,我本该当日便告假探望,但我心生胆怯,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娘子,”崔皓羿垂下眼帘,语气中透着迟疑,“我说此事为我所做,乃是因为此般奇缘皆来自我少时外出历练时获赠之物——一枚玉蝉,而这枚玉蝉便是将娘子魂体借到我胞妹身上的宝物。”
“等等,‘借’?不征求意见也叫借吗?这分明就是强买强卖……”
听到崔皓羿的用词,“崔清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过吐槽的话还没说完,她忽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欸?不对!什么东西?玉蝉?你是说——死人嘴里含着的那个?”
“崔清婉”拧着眉头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部,一时间满脸复杂。
“是,‘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污垢’,玉蝉为君子配饰之物,但也确如娘子所想,会被当作死者葬玉。”崔皓羿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问。
“那……我再合理推测一下,该不会,这玩意儿也塞进我嘴里了吧?”
“娘子聪慧。”
得到对方肯定答复后,“崔清婉”眯着眼睛向后梗了梗脖子,面上的复杂之色更甚。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她也在醒后好好漱过口,但此刻还是觉得嘴里怎么都不得劲,也不是说忌讳什么,毕竟崔皓羿塞到自己口中的玉蝉大概率也不是出土文物,可她只要想到自己嘴里被塞过不是食物的玩意儿,就心里膈应啊,是真膈应。
然而,她脸上的复杂情绪还没被崔皓羿接收到,紧接着的话语就更让她绝望。
“实不相瞒,阿婉那夜命垂一线,几近死亡,我也是在焦急之中忽地想到昔日获赠玉蝉时真人所说‘此乃峰回路转、扭转乾坤之秘宝’,故而来不及思索便将怀中的玉蝉取出,就着衣物的遮掩将其塞到阿婉口中。”
“那是一须臾的微光,不曾吸引到其他人注意,待我再看时,阿婉口中的玉蝉已消失不见,就像是化在阿婉体内一般。”
“也是在这时,阿婉的身体忽地换了口气,看上去已有了生机。”
虽然“崔清婉”此刻很想接一句“大概我的魂那时就被强借来了”,但她实在没心情打岔。
当得知玉蝉化在嘴里的那刻,她就不自觉地内视这具身体,她似乎能幻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口腔滑到咽喉,再顺着食道溜到胃里,就像是小时候看武侠小说中主人公因奇遇吞食林中毒虫时,自己也觉得胃部隐隐作呕,总之就是心理上很不舒服。
坦白说,这身体是崔清婉原身的不假,自己的灵魂只是被迫停留在这里。可没办法,感觉的内容和对象是客观的,但感觉的形式和表现是主观的啊,这种嘴里被塞了不干净东西的膈应是真要命啊。
“娘子?”
崔皓羿的呼唤传来,“崔清婉”这才从自己的纠结中回过神来,她抬起脸卡着一张勉强的笑容向崔皓羿看去,懂眼色如她,她可不会直愣愣问对方玉蝉干净不干净,她只会先略过不紧要的事,然后赞同般地眨眨眼睛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
“嗯……娘子大概也明白,玉蝉消失之时便是娘子魂体便被唤来之际,”接收到“崔清婉”眼神的崔皓羿一怔,思考一瞬便继续说道,“当时我并不知晓其中缘故,还是在阿婉身体恢复期间,我收到来自真人的一封书信,才知道其中的牵连。”
“书信?”
关键词说出,“崔清婉”有种被点醒的顿悟感,她突地想起自己今天前来也是为了寻得书信。
啊,果然,崔皓羿透露的信息太过密集,自己简直像被轰炸了,差点忘记原本目的,这可不兴忘,一会儿务必要出书信,绝对不能遗漏了!
“是,想必真人是感应到什么,这才如此适时地寄来书信。”
崔皓羿拊掌推断,面上却是凝重,他似乎也在思量这位真人的目的所在。
这样的神情被“崔清婉”瞧了去,心下一动,她意识到也许崔皓羿与这位真人并没有很紧密且熟络的过往,玉蝉,或许对崔皓羿而言,也算是意外之物。
“真人在书信中言明,说当日赠予我的玉蝉,能行‘起死回生’之术,但并非真的逆转生死,而是以魂养魂,救人于濒危之刻。”
“以魂养魂?难道你是说……这副身体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妹妹,崔清婉,她还活着?”
“崔清婉”缓缓说道,语气似乎还算平静,但她的眉头却是越皱越深,面色凝重之下,是她藏在袖间紧握的双拳,那略长的指甲简直要嵌进肉里面去。
原以为这副身体的主人已经死去,自己是莫名穿越而来,只要自己寻到方法回去,那这副身体再度归于死亡也是应该;可现在的情况却变成了这副身体的主人还算活着,而自己被架着过来,然后被告知自己是能拯救她的人。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吗?自己一定要被卷进这样陌生而复杂的事件中吗?有人问过自己的意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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