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霖已经抵达东莱守捉附近时,已然是子时末。
萧雷能这么快查到这里,多亏了一个从死奴营跑出来的知情人。而这位知情人被藏在了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李鹤霖到的时候,人刚被卢康强按着洗漱干净,还喂了一顿饱饭。
李鹤霖一身风尘仆仆,不待那人见礼,就直接开门见山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为什么会成为死奴,成为死奴之后做了什么?通通道来。”
报信人道:“草民原是青州武定县的县令,名叫陆怀英,三个月前无意中发现莱青节度使苏用勾结官员贩卖死奴,被灭口前逃了出来,一直躲藏在这里。”
“你的家人呢?”
“都死了,苏用为了逼我出来,抓了我儿子,将他丢在了附近的死奴营,还将告示张贴在城中大大小小的地方。可我不敢出来,这就是个陷阱,我一旦露面,不单单自己性命不保,我儿子……也会死!”报信人的神色困苦不堪:“这几天听闻有大官到了登州,要查税务司的账,莱青等地的官员很是老实了几天,死奴都被关在山上不让下来,我就想着,看看能不能摸上去,找找我的儿子。只是没想到在附近转悠的时候,会被这位大人发现。”他看了一眼李鹤霖身侧的萧雷。
“你愿意告发苏用吗?”李鹤霖问。
“这……”报信人有片刻迟疑。
李鹤霖许诺:“我可以找到你儿子,保他性命无虞。”
“若贵人当真能做到!我愿意告发苏用!”
“你现在不是官身,民告官可不容易。”李鹤霖提前将利弊与他说清:“死奴的事牵扯到的不止一个世家,很可能牵连整个河南道与淮南道,两道二十州的大半官员都可能因为你的状告起杀心。”
报信人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向李鹤霖:“贵人怕吗?”
“为何这么问?”
报信人道:“草民当过官,知道有利益狗链的官之间能互相保护成什么样子。金矿这么大,敢于侵吞他的人当年不惧怕皇帝,如今未必会惧怕泰安帝。待草民站出来,他们或许会要草民死,但更多的矛头和目光一定会聚集在您的身上。或许您可以荡涤德州的黑暗,但地方的官员们也好,世家也罢,绝不会允许一个嫉恶如仇的皇子登上至尊之位。”
“毕竟,没有任何人能发誓自己一生都没有做过一件有愧于民的事,哪怕是您的恩师王相权丞相,他也曾为了平定许州放弃过瑞康县数百万百姓的性命。王爷,您当真要与两道的官场,乃至全大晋的官场为敌吗?”
李鹤霖:“本王无意与任何人为敌,但贪赃枉法民不聊生也会动摇国之根本。本王坐不上那个位置不要紧,还有其他弟弟、四弟的孩子,或其他宗亲。可民有冤,本王若不能替他们讨回公道,那为何还要身居庙堂,享受百姓的供奉。”
报信人沉默的看着李鹤霖半晌,道:“草民明白了。如果贵人当真有此决心和心性,草民相信,贵人定能救出草民的儿子!”
他对李鹤霖三叩首,每一下都结结实实。
“草民会去武定县衙门前击鼓鸣冤,草民不惧生死,但求殿下能为草民申冤,为死在金矿下的亡魂申冤!”
*
武定县的衙门口,刚刚天明,摊贩店铺才启门营业,就被一阵鸣冤鼓的声音吸引了目光。
武定县县令刚在码头见过淮南王遣来的女官,凳子还没坐热,就被这道鼓声敲得呛了一口茶。
他匆忙换上官服来到堂前,一眼就认出是前任的前任武定县县令王敬。当即一拍惊堂木,怒喝道:“通缉犯竟还敢出现在本官面前,来人啊!将人押去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师爷赶忙拉住县令,凑上前低声道:“淳王已到莱青守捉,里武定县就三里,此人来敲鼓,定然是有人指使,说不得就有淳王的人在附近瞧着,莫叫人捏了把柄。”
武定县县令顿时反应过来,改口道:“先带去大牢关押,待本官查验过他的死契再做定夺。”然后匆匆退堂。
萧雷隐在围观的人群里,将武定县县令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迅速回到郊外的宅院,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淳王。
“他儿子怎么样?”
“不太好,被发现的时候,一直被吊着,脱水严重。卢康和徐松不敢打草惊蛇,确认了位置就退出来了。”
李鹤霖摸了摸唇角:“萧找几个手脚麻利轻功好的摸上去,尽快确定所有死奴营的位置。一旦把他儿子救下来,其他的死奴营很快就会得到消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一定要速战速决。”
“明白!”
*
花楼里,正与几个花娘捉迷藏的苏集被人一脚踹飞,狠狠撞在了桌边上,痛的他呲牙咧嘴。一把摘下眼上红布,正要发怒,就看见自己父亲那双恨不得杀了他眼神上:“爹?”
“你个蠢货!”苏用又连踹了柳及七八脚,直把人踹的嗷嗷直叫,在地上不住的爬行躲避,宛若一条垂死挣扎的蛆。
“爹!爹!别踹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再?你还有再?死奴营被人开了洞你都不知道!蠢货!”苏用又一脚狠狠的踹在了儿子的身上,气喘吁吁的咆哮道:“我让你好好待在山上盯着,你就是这么给老子盯得?盯到一群小娘皮的肚子上去了!”
“爹!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啊!”
“没有再了!”他拧着儿子的耳朵,将人拖出花楼,钻进等候多时的马车:“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你娘会带着你去徐州投奔中书令的弟弟,到了那里就给我老实点,不许再耍小聪明,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苏集赶忙点头。
苏用掀开车帘,吩咐道:“把花楼烧了,一个活口都不留。”
属下愣了一下,犹豫道:“可是……”这是您用了十年攒下的基业,全凭着这地方收集情报,拿捏官员把柄。
“没有可是!”苏用厉声道:“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属下急忙低下头:“是。”
苏用送走了儿子和妻子,将一干小妾全部打杀丢入乱葬岗,趁着花楼失火吸引了大部分守备的注意,暗中将府中死奴送去武定县西郊城外五里的一处黑码头。
接头之人一袭藏青色长袍,头戴兜里,怀中抱剑,一副江湖侠客模样。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露出的脖颈和半张脸上带着明显的坑洼,像是被火烧过一样。
“主子许诺,只要你将事情一力承担下来,保你妻子儿子一生无虞。”
“是!我知道!”苏用脸色灰败。
看着他将府上的死奴们驱赶至船上,一路南下,才骑上快马,趁着夜色返回城中。
隐匿在山坡上的萧雷咧开嘴笑了笑,抬起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在空中画了个圈,往前一指,身侧一只穿云箭瞬间被射上天空。
船上,方才接头的主事抬头瞧见,顿觉不妙,正欲指挥船夫加速,便见无数勾爪从河道左右飞射而来,瞬间捅穿船体,牢牢将船钉在了原地。
周其余光着膀子与众将士悬挂于山壁上,一锤一锤的将绞丝绳的另一端钉进山体,呐喊道:“小崽子们都给我加把力!今天必须将这艘船给我按死在这儿!”
“是!”山呼海啸的声音震撼山月。
船上的主事立刻命令道:“拿火把把绳子烧掉!快!”
船员们飞快的点燃备用的火把,试图点燃绳索,然而飞爪嵌入的地方并不靠近船体上方,单纯的伸手根本碰不到。
“有人上来了!有人爬上来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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