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黑色迈巴赫平稳地驰行在山间公路上,天上的水积聚于沥青水泥上,又被轮胎碾过,飞溅出小珠。
雨水在尖叫,车内却沉寂无声。
司机正襟危坐,方向盘握得极稳,除了关注路况,不敢分出一丝心神来在意后座的情况。这是她能在苏雾手下干活这么多年的原因。
“刷拉——”
纸巾摩擦过灰色的包装盒发出声响,在这狭小空间内过于安静的空气里划出一道痕迹。
“擦擦。”苏雾先开口。
沈幼安看过去,比方才看得还要仔细。她不是故意这样做的,只是这样一双手,落入眼里,总是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女人的手纤细白皙,指尖透着浅淡莹润的粉,柔软的纸张被她指尖捻着,边角微微垂落一些。她很久没有见过这样一双手了,沈幼安忍不住多看两眼。
接过纸张:“谢谢苏姐姐。”
拿纸弯腰去擦车垫上的水渍泥迹,这是她上车后才有的痕迹。
苏雾眉头微蹙,冷声提醒:“擦你自己。”
沈幼安杏眼轻睁,愣了下,点点头,这才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脸颊,发丝,还有早就被浇透的衣服。
苏雾光明正大地看着她,一眼就能够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看清楚少女的瘦削。
在少女身上,好像什么都没变过,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头发更长了,衣服没变过。她安静低头擦拭自己的时候,表情沉静得紧。过多的瞳仁黑得发深,不说话看人的时候透着静静的鬼气,非这尘世能有。
这是个活人,这不是幻觉。苏雾很确定。
她看着女孩有条不紊却急促地擦拭自己身上雨渍与泥迹的动作,问得直截了当:“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这是个好问题。
沈幼安神思飘忽了一瞬。她自己也想问这个问题。她斜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雾,老实巴交地交代:“苏姐姐,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眼睛就那么一睁一闭,再睁开,就发现我在这了。”
苏雾侧坐着,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审视着面前这个略显局促的小孩:“那你知道什么?”
“紧张?怕我做什么?”苏雾说了个并不好笑的笑话,冷得叫人无言,“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在我们之间,最有会吃人的可能性的那位并不是我。”
沈幼安眼神闪烁片刻,借机观察着对方,她的眼眸还是一贯冷,眼尾上翘着,不笑的时候看人如一把弯刀。
一把磨砺多年已出鞘的弯刀。
搞不清对方现在的情况,但碍于对方是目前她唯一能够接触到的与自己过去有关的人,沈幼安斟酌着讲:“我只知道,我上次见你是十年前。苏姐姐,你清楚我家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刚刚借别人的手机给我妈妈打电话,那号码已经换人。”
苏雾的手撑着右颊,指尖轻点侧脸,看沈幼安的时候眼神淡得在看物件:“不清楚。你还知道些什么?”
尽管苏雾只说了‘不清楚’三个字,但沈幼安的心多了分底气。如果妈妈或家里真出了意外,苏雾给的答案绝不会是这三个字。不清楚,也意味着没危险。
沈幼安暗松口气。
“苏姐姐,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知道的东西真不多了。我就记得十年前,我当时在这写生呢,噢,对,你妈妈生病,我听人说,九英山山顶的药王庙特别灵,还想着顺道去帮你求一求。结果——”
沈幼安的话语突然卡住,眉头紧蹙,脑袋像被人打过一样泛疼。
“我不知道怎么着就去别的世界了,真的,就跟那动画片一样。再然后,我就又回来了。”
这是真话,只是具体什么世界,沈幼安一字没提。既然已经回来了,又何必去提过去的事?既然她记忆里的一切已通过苏雾印证都是真实,那她没必要再回忆那些不堪的时候。她只想要回到记忆里的生活,仅此而已。
头疼得厉害,沈幼安忍不住抬手去掐按压疼痛处以缓解症状。
袖口因为这动作下滑,露出手臂上的半面刺青。
苏雾的视线落过去,手比大脑反应还快,有觉知的时候,她已经抓着女孩的左臂,撩开衣袖。
一片白雪上,黑色的蝴蝶被灼烧了翅膀,滚烫的火焰从皮肤处腾然升起,几乎一瞬间,烫进了苏雾的眼底。
沈幼安茫然:“苏姐姐,怎么了?”
苏雾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白雪枝头的蝴蝶:“刺青还在?”
沈幼安瞄了眼:“你说这个啊?在的呢,也不知道你用的什么颜料,效果很好的,一直没掉色。”
这个刺青,是沈幼安的刺青。
蝴蝶遮盖了一处伤疤,火焰是她提出的设计。沈幼安自己画了稿子,还给她看过。这肌肤上的每一笔,都是她亲手拿针一点一点刺进去的。
最绝望的时候,沈幼安就回看着这个刺青,一点一点回忆苏雾给她纹身的样子。女人低头的模样,戴着手套拿纹身针的时刻,以及针带着染料刺破她的皮肤,引起轻微的疼痛,连绵不绝,一刻不停。
疼痛在她的记忆里扎根,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拼命证明过去的记忆并非她的妄想。
事实上,她成功了。
“你也记得呀。”沈幼安很欣喜,“苏姐姐,我都不记得有没有跟你讲过。你的技术真的很好,不像第一次的,谢谢你当时愿意帮我。对了,我姐姐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件事吧?”
苏雾摇头。
沈幼安的嘴角弧度更上扬几分:“那更要谢谢你啦,苏姐姐,有你替我保守秘密,真好。”
苏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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