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疑惑阿娘为何会如此反常。
记忆里阿娘是个冷静自持又极为大女子的人,钢铁得好似世上再无难过事。也因此她一个女子才可以撑起整个山寨。
陈奶奶说,我还小之时,寨里有个二当家不服,觉着自己个大老爷们儿给一寡妇娘们儿做事,呼来唤去,倍儿没面子。自觉能力高过连丈夫都没了的弱女子,于是自信地带着自己鬼鬼祟祟拉扯下来的造反小队,妄图踹下阿娘当老大。
双方对峙时,气氛倒不紧张。
二当家正在油腻地调侃,对面哄笑时,阿娘二话不说一个飞身,手里砍刀麻利挥下,人头落地。
所有人顿时噤声。
地上只剩一颗刚还存有滚烫热血的头颅。
带着血腥干燥的风吹送着,向众人昭告这没开始就结束的头把交椅的争夺战。
滑稽得很。
她似早知道那群人会说什么,微笑说:“赢家才是规矩。”
我躲在师父身后,看着阿娘径直向我走来,笑着看着我。阳光下她脸上几点鲜红太过刺眼,以至于后来我做了好久的噩梦。
我吓得快要哭了,紧紧攥住师父的衣角,手心出了汗。
阿娘想摸摸我的头,我闪开了。她一顿,笑容瞬间止住,留下二字:“无用。”
年幼的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奋力奔跑想追到阿娘,阿娘却走得好快好远。
没有阻碍,我却摔倒了。
于是我离阿娘越来越远。
那半年里,阿娘看见我便绕着走开,我一句阿娘都叫不出。
后来阿娘终于肯面对我,我也发现了阿娘的大砍刀换成了改良版铁鞭。
在挨打的岁月里,我想,可能是为了方便打我。
毕竟是亲的,也不好拿砍刀砍。
也是在我渐渐长大,娘俩才开开玩笑,关系好转些。
我也常觉得,就我这个经历放谁身上大概想要扯根白绫栓脖子上一了百了了。但我生性开朗,自愈力极强,心也大,也勉勉强强算个身心健康长大。
总之,阿娘在我的记忆里,比汉子还汉子,一滴泪好比弟兄们下山买粮食的银钱,还不是弟兄们拼了命跟老板砍价的,很值钱。
“你应知那时节土匪强盗横行,若不是阿兄……云让,我们有个孩子。”
想必这个孩子是我了。
我还是比较淡定。
那么长的铺垫下来若是还不懂,那我就不该叫文盲了,该叫蠢才。
偷偷地瞟了眼太傅,只见他虽则狼狈,但骨子里的气度不减。
好看,气质好,秒杀寨里所有觊觎我阿娘的男人。
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我想过找你,派人去京城打听。”阿娘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太傅,“知云太傅官场得意,家中尚有一子,日子十分滋润。我的亲信看着你们往来的,这便是你所说的虚?”
太傅的神色早在阿娘上上句话时,便黯淡下去,不断重复:“我竟不知,我竟不知……”说着咳嗽起来。
阿娘紧皱眉头,对着弟兄们说:“快把这个病痨子请出去,让他的妻带他看病去,别给咱招得晦气。”
弟兄们面面相觑,眼睛眨抽筋了,愣是没谁敢动。我接受到众人的眼神,自觉头皮发麻。
他们不傻,我当然也不傻。
阿娘平日虽算和蔼平易,但十多年来积威甚重,基本没人敢挑战阿娘的平易近人。
谁往阿娘枪口上撞?
在这为难之际,大佛开口了:“不必了,”说着凝视阿娘片刻,道,“阿涣,有些事我觉得有必要说清。那孩子乃我当年所识褚兄独子,褚兄忠烈,战死沙场后,其子由其夫人托孤给了我。那女子便是这孩子的娘亲,孩子交给我一阵后……也殁了。”
阿娘一怔,却不改嫌弃地道:“谁要你解释了,要滚利索点,还留这儿等着把病气传给我么。”说着直接转回了议事堂。
太傅无奈地笑笑,随即慢慢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垢,一瘸一拐,孤孤单单,凄凄凉凉地走了。
我看着娘亲的背影,又转头看看太傅——
应该说阿耶了。
说实话,我蒙是真的蒙。
好在我接受能力强,不然怎么活蹦乱跳到现在?
于是我没多思考,抬起脚就追了去。
当然,追的是云太傅。
直至出了山门,我卖力地挥着手:“嗳,太傅!”
太傅回过头时看见我,笑了,温和地问:“柳儿?还有何事么?”
我摇摇头,呵呵地感慨,活了十几年了,总算有了个阿耶。
没错,追出山门,我就是想感慨这一句。
太傅看了我半晌,对我伸出手到一半,又摇摇头,捏紧拳头放下:“那还叫什么太傅呢。”
我试探着道:“……阿耶?”
太傅的眼弯了弯,轻飘飘地嗯。
我一拍脑袋:“对了,我师父……”顿了顿,我撇嘴下嘴,“嘶,师父他那健壮的老骨头,走起这山路来比我还稳当,担心他干嘛……”
对,我就是没话说。
我陷入了尴尬。
太傅转过头看向远处的山,用更小的声音说:“尚柳,一晃经年,你年已二八,阿耶却从未担起父亲的责任……是阿耶的错。”
我“哦——”了声,想了想,转头就往回跑。
当我蹦蹦跳跳地牵着不情不愿的阿娘出来时,见着的是看起来很哀伤的太傅。
我觉得他有些无措,是早已做好准备被抛下的那种坦然,却又缓缓笑了起来,静静看着我们。
阿娘冷着脸看着他说:“让柳儿暂住你那,顺便让她去个私塾什么的,好好管教她。”
我顿时把太傅莫名其妙的哀伤抛到九霄云外,我觉得我比他悲惨多了。
于是大叫:“阿娘……咱们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阿娘瞥我一眼,不说话。
我又看看太傅。
太傅点点头道:“收拾屋子要静置些时候……五日后尚柳再来,如何?”
管他去不去私塾,只要可以下山……
我!愿!意!
我忍辱负重地猛点头。
被阿娘再扫一眼,我脖子一梗,立马僵在原处不敢动。
太傅看着对面山头,薄雾轻轻缠着葱茏的松柏,下面朦朦胧胧。我也跟着瞅了两眼,好看是好看,就是没啥实在的东西,拉着阿娘陪他站了好一会儿,也始终看不出鸟语花香之景如何令人感伤。
阿耶和阿娘都不高兴。
***
五日说长不长,说短,在一日日焦灼的等待下,也不短。
我每日清晨起床的头等大事儿便是用钗子在床头墙上画卌,在夜间便就是等待着明日的阳光洒进屋内。
今日已是时候了,只是恰好没有阳光,恰是个下雨的好日子。
我老早便起了床,为的,就是甩掉阿娘安排送我的人。
我,才不稀罕人送呢!
尤其是阿娘的人!
正午。
我走在街上有些个尴尬。
我还才二八年华,阿娘管教甚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女子生来本怕羞,人生地不熟,一圈又一转,汗滴如雨下……
其实我还是蛮实诚的人儿,再实诚些也无妨——
我好像未来得及问阿耶太傅府的具体位置。
我努力挂起微笑,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在京城逛了两个时辰,终于——还是没找到。
在最后,我笑容龟裂,双手握拳,实在忍无可忍,便扯了扯我旁边站了个举止文雅,模样尚可的书生——由他浑身冒出的酸气儿见得。
哪想他没站稳,往我这儿一趔趄。
我大惊。
在我伸出君子之手准备接住他时,他又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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