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先生收了摊，我这上元夜也算是废了一半。
李惟面色不好，只道了告退。褚珩与我僵持着走在街上，半晌无话。
“太子下绥阳，何故你不曾随行？”
甫一开口，便是我不爱听的。
“何以你们每个人都认为我该随行？我只是被赐了婚，不曾纳征，不曾请期，是故无由随同。”我刻意加重“无由随同”四字。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我不想回来便同你吵。”
我冷哼：“我倒是想同你吵一吵，今日过后便没机会了。”
褚珩绕到我身前，停下脚步，垂头看我。
而我们就这般对峙半晌。
他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可惜你我，有缘无分。”
几不可闻。
他勉强笑了起来：“柳柳，太子实则是温和敦厚之人，你嫁他定然不会委屈……送嫁日，便由我背你上轿也好。”
我盯着他，有种无力之感。
“谢阿兄。我都知晓的。”
我们慢慢、慢慢地走了回去，偶有只言片语，连不成剧集。只是不知要几时，才能这般安静地说话了。
次日才从青喜嘴里知道，褚珩一大早便受了封赏，直接升作了兵部尚书。
我其实很是疑惑也很震惊。
褚珩作为文职京官，能上阵不说，回来竟还能跳一阶升官，升的还是文职。
上边的心思总归是猜不透的。
青喜继续说：“听闻郎君阵前甚是英勇，此外，还深有谋略。不过这也自然是的，我们郎君那般聪颖，那蛮子怎能敌得过？”
我对无脑吹捧只当笑话听，偶尔“嗯”一声以示回应。青喜道：“不过听闻此次征战也甚为凶险，大将军阵亡后全程都是郎君领的军……”
“好了，我不想听这些了。”我由心生出股疲惫，恹恹欲睡。
青喜微微睁大眼，委屈地低头道是。
***
正所谓让人讨厌的，才更长久。
那么考试不仅长久了，它还很频繁。
明明觉得秋闱才将将过去，春闱便又要来了。
根据圣上和阿耶的意思，此次春闱我是要被扔进贡院的。为表贴心，还特言专会为我配些人守着，茅厕还是单独的一个。
我觉着甚苦涩。
茅厕都是单独一个了，已然表示我很特殊，不用遭那些罪，公平何在啊。
圣上不愧是圣上，金口玉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很是执着地要我参与考试，更是坚定地觉得我定然会通过。
这份莫名的信任甚至阿耶都不曾有过，我觉得圣上可谓是我知音中的知音。
考前夜，我睁着眼老久睡不着，心里一阵慌乱，愈想睡去便愈慌乱，导致了我再次生出躺平的心思。
不行。
虽然阿耶并不看好，但他也是为了我的意愿忙前忙后，给我捏了个假名儿叫“云昼”，还特特去上了碟。好歹是云府不常露脸的小厮跑的腿儿，不然那办事的可不以为我阿耶年富力强中年得子了。
而圣上可谓是在我身上倾注的汪洋般的信任，为我破了女子不能参与科考的例不说，还给了我种种优待，实是让我退缩不得。
我一咬牙，坚定地起来从书桌一角取出《女诫》，靠在床上毅然地翻了起来。
然后成功睁眼便是日光下青喜的脸蛋。
既然装，便要装得彻底，便要装得无懈可击。对于这事儿我已十分熟稔，了解到“云昼”此人还是乡下来的穷举人，我还特嘱青喜从阿耶栽杏花处扒拉了一捧新鲜的黄土，左一处右一处地抹匀在衣裳上，原地转了无数个圈圈，将它匀得自然。
青喜在旁眼神闪烁，良久，讷讷道：“小娘子，穷举人又不是不洗衣服……”
我瞪她一眼，为了面子，勉强道：“你懂什么。”
青喜顿时一副深思的模样，趁她还未想明白，我兀自将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随意挽了挽，戴上方巾。完成后，青喜果真一副了解加佩服的表情。
我是真真受不住，背着装着满满碎屑干粮的包袱，在老陈叔和青喜担忧的目光中赶往贡院。
话本中早便看过，贡院这些个地方，不是人待的。逼仄的空间相当考验考生的心灵和精神，免不了有想起贡院鬼故事之人，名未提成，魂先飞了。
我觉得自己向来不是害怕这些牛鬼蛇神之人，那些东西真真假假自个儿知晓就是了，总不会失心疯。
是以，我好几个月不曾看相关话本。
该信鬼神时则信呀。
我抖抖衣摆，深深地为我的明智折服。
号舍里，我缓缓发觉，圣上还是有点公平在的。我的特殊待遇不过是外头多了个守口如瓶的哑巴人，和一排空空荡荡的茅厕。
遭罪倒是不如其他试子遭罪，但这个好处带来的影响是，我不得不承认自个儿的人生大事是如此之臭。
填了一半帖经的题，我郁郁的心情更加沉重，想着还有九日之长，更加郁郁地倒头就睡，号舍的床板不长，不才被磕得眼冒金星，差点直接转世文曲星。
两天后，总算结束了第一场考试。
我行尸走肉地走出贡院，发现虽然举人们同款行尸走肉，但人家好歹有人接。想我郝尚柳有父有母还有个小跟班，这般重要的日子居然没人接我，真是相当失败。
不过很好想开，为了全我的身份，也没甚亲眷敢接我。
我耷拉着脑袋，慢慢走着，渐渐地，开始有人与我并肩而行，我都赖得抬头都知是谁，废了点儿气力才开口道：“褚一一，你这么闲的么，加了官还有大把时间晃，真是吃着皇粮不办事，拿着俸禄过假期……”
他默默递出小笼包。
我的话顿时卡了壳，只差往他手上扑。
我抬头，微笑：“阿兄～真劳烦您还来看我，您真是辛苦了，还如此破费。为了不辜负您的心意，我就……”我飞速拿过他手中的小笼包，“不客气啦！”
褚珩在旁淡淡道：“不劳。毕竟我吃着皇粮不办事，还在过假期，时间多得很。”
我啃包子的动作微微一僵，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
他无奈道：“好了，好好吃。回去记得让青喜给你些稀粥喝，吃些清淡的吃食，好好睡觉。”说着，他手指点在我眼睑下方。
我含糊应下，点着头“嘿嘿”地笑出了声。
在家中好一番养精蓄锐，我雄赳赳气昂昂再战贡院，然看到诗赋的题顿时便萎靡下去，三天在抓耳捞腮和躺平中度过。
何况那床板还躺不平。
再看到褚珩接我，我也并不惊讶，顺带还起劲儿和他吐槽了一下。
第三场时务策是我较为拿手的一场，落到实处有迹可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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