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丢在床上的手机忽然亮起，显示还有60秒即将关机，提醒苏文君给它充电。
然而房间里面对面站着的两人谁也分不出心思去看它。
一声“痛”说出口的下一秒，苏文君就后悔了。
她跟林若望关系又不熟，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向对方寻求安慰？
仅仅是因为对方在恰巧的时间恰巧敲响了她的门？
苏文君脑子里乱糟糟吵成一片。
她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撇开头低声说：“现在不痛了，你走吧。”
可林若望看着眼前少女眼尾的红色，一步也挪不开。
“小苏，”他向前迈出一步，“你得相信自己。”
林若望恍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苏文君是如此意气风发，骄矜地昂着头，仿佛初升的太阳。
自己因此认定，除了她，没有谁能接替自己的位置。
“我说过，有我在，不会输。我也相信，有你在，不会输。”
他注视着少女的眼睛，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对方。
林若望的眼神太过灼热，苏文君又后退了一步，轻声说：“这不是输不输的问题……”
她垮下肩膀，捂住自己的脸，从胸腔深处发出茫然的声音：“我只是、只是有点迷茫。”
林若望一听就懂了，对方走进了当年自己走过的死胡同里。
他没有继续安慰下去，反而一转话锋，直指问题核心：“小苏，你为什么要来打职业？”
苏文君纤瘦的身子猛地一抖，沉默了半天，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自己适合，可现在看来并不如我所想……”
林若望轻轻一笑，声音陡然缓和下来，又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打职业吗？”
苏文君摇头。
林若望左右看了看，似乎想找个椅子坐下，跟对方详谈。
见状，苏文君说：“你直接坐床上吧。”
于是他依言坐下，两手规矩地搭在腿上，眼神微微涣散，陷入回忆里：“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过打职业，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玩游戏，享受胜利的快感。”
苏文君听完，瞪大了眼睛，差点以为林若望说的是她。
一开始，她也没想过打职业，她只是单纯享受游戏的快乐。
“我的父母管我管得很严，他们事无巨细地规划着我的未来，希望我考上好学校，成为一名医生、律师，或是公务员。总之，当职业选手不在他们为我规划的未来里。”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从小到大，我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也没有自己的手机、电脑，无数补习班填满了我的生活。”
林若望的声音低沉又悠长，慢慢把苏文君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带了出来。
“然后呢？”她问。
对方从没接触过电子游戏，是怎么成为一名职业选手？
“后来，他们闹离婚了。”林若望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啊？”苏文君微微张开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方向竟是这样。
“他们两个都是控制欲很强的人，我足够听话，并不能满足他们的控制欲，他们自然而然把控制欲倾泻到对方身上。然后他们就开始吵架、闹离婚，架在我脖子上的枷锁终于松开了一点儿。”
苏文君看着林若望脸上平和的微笑，完全无法将他与话语里那个被控制的小可怜形象联系起来。
“我第一次接触到电脑，接触到英雄联盟，只花了一个月，我上了王者。”
林若望竖起一根食指，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
“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平庸，并且这点平庸还是建立在无数的补习班上。所以，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己的天赋。”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整张脸都变得生动起来：“我想，我是个天才。”
“然后我接着想，到哪儿才能让所有人看见我这个天才呢？”
苏文君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打职业。”
林若望点头：“没错。我逃课，跟一群朋友组了个战队，从城市联赛打进艾杯。MOG看到了我的实力，邀请我加入。”
听到这，苏文君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的父母……他们没有反对吗？”
她还记得林若望说自己的父母是一对控制狂，并不支持他打职业。
“反对呀，”林若望摊开手，笑得张扬，“可尝过自由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到笼子里去？”
“我一个人，偷了自己的证件，从家坐火车到MOG，签了合同。”
“这就是我打职业的初衷，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以及把打职业当作脱离苦海的救命稻草，现在也是一样。”
苏文君眼睛瞪得溜圆，微微张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原以为，林若望一心一意在MOG当院长，打职业的初心一定很高大上，比如为了队友、为了一直支持的粉丝啥的。
没想到和自己一样，甚至比自己还天真。
她冒出打职业的念头，也是因为感觉自己很厉害，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很厉害。
相似的经历让她感同身受，忍不住问：“那你第一次上台比赛，是什么心态？”
也和自己一样，被观众影响吗？
林若望笑了笑，说：“如果问我跟朋友一起打城市联赛时的心态，只有高兴。因为我没把自己当成职业选手，而是在享受来之不易的自由。”
“如果是成为职业选手后的第一次上台比赛，”他顿了一下，吐出一个让苏文君意想不到的词，“害怕。”
“害怕？为什么？你不是觉得自己是天才吗？”苏文君追问道。
林若望回答：“因为我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一直在看自己。”
苏文君明白了，对方和自己一样，也被观众影响了。
“然后呢？你是怎么调整的？”
她再度追问，孜孜不倦的样子像个寻求答案的学生。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林若望确实是她的前辈。
“我运气比较好，有一群很厉害的队友，所以一开始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害怕观众，直到我输了。”
林若望苦笑了一下，说：“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开始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当职业选手，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天才。
苏文君忽而沉默了，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只是纠结的人换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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