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好些了没?”
迷迷糊糊间,陈安隐约听见有人在床边问话。
他转头去看。
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父亲正直愣愣站在那里。
一双布着老茧的手紧紧握着病床栏杆,两鬓微微泛白,还没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
名为父亲的角色似乎总是这样,他们往往不善于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
“是老爸啊……”
陈安勉强打起精神,露出个笑容。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哭喊,更别提什么埋怨之类的字眼。
男孩只是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就像是分别多年的老友,在街角偶遇时也会笑着挥手,道一声好久不见。
这一幕落在默默旁观的女护士眼中,不由让她心中一酸。
明明自己也只是个屁大点的小孩,但看起来却是意外的懂事呢。
再联想起听说的男孩的遭遇,她心中就越发心疼了,不免多瞧上两眼。
高挺的鼻梁,乌黑细长的眉眼。
嗯,尽管年龄还小,但依然能看出男孩的五官不凡,将来怕不会又是多少女孩心中的白月光……
“饿了没?”
陈兴国发问,打破沉默。
他见儿子点头,便拿出早先准备好的饭菜,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
做完这些,男人搬来凳子,在床边坐下。
接着,父子俩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陈兴国没有着急去问昨晚细节,只是讲了下其他两个女孩的状况。
护士则见确实没什么事,也不再留着打扰,自己走了。
一时病房内,只剩下父子俩的对话声。
“听医生说,大点的那个女孩早就醒了,没受什么伤,就是单纯累到了,倒是那个小点的,估计短时间是出不了院……”
“这么严重?”
“还好,只是说伤口有些化脓,最好留院观察两天,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哦,对了,小安……那个,是爸对不起你……”
听到这,陈安手中筷子一顿。
他忽然想到,好像上一世父亲也是这般道歉的。
但其实陈安从来没怪过自己父亲……不论是上一世,还是现在。
他抬起头,注视着面前这个男人。
都说男人三十而立,正是大展一番拳脚的好时候,可在如今正值壮年的陈兴国身上,他却看不出半点应有的意气。
有的,只是一股肉眼可见的消沉。
但陈安知道,早在几年前,父亲可远不是这般模样。
那时候,男人操持着县里最大的施工队,各种酒局宴请不断,前途一片光明。
风华正茂,事业有成,这些才应该是人们放在陈兴国身上的代名词。
直到……被自己信任的兄弟联手做局,背刺,再到最后卷款跑路。
一连串的打击,不断消磨着这个男人的棱角。
而事情带来的连锁反应还远不如此,诸如手底下工人的讨要,资金链断缺带来的外债,都仿佛一座座大山,压的男人喘不过气。
但陈兴国始终没有放弃,他四处奔走,想要挽回……尽管他筹集到的那点资金只是杯水车薪。
然而,一切的一切,终于在某天妻子拿出一份离婚协议时,彻底崩溃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陈兴国不再挣扎,就此变卖车房,开始了边打工边还债,还要一边照顾陈安的生活。
印象里,父亲陈兴国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整个人变得越来越沉默的。
艹!
想到这,陈安不由在心底发出一声国粹。
靠了,以前这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小,不懂那么多东西,现在回过头想想,自己父亲身边,那都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玩意?
明明自己可是有机会成为富二代的男人啊!
毕竟要是能够躺平,谁又愿意自己奋斗呢?
而如今重活一世……
看着眼前气质消沉的中年男人,陈安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
……
八月,暑气难耐。
平阳县地处西南,八月便是县里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
好在昨夜刚下过一场暴雨,为空气中带来些许凉爽湿意。
502号病房。
陈安悠悠醒转。
他睁眼看了看窗外,才发现一片漆黑,竟是已经入夜了。
下午强撑着精神和父亲聊了会儿天,没想聊着聊着他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毕竟是年幼的身体,嗜睡也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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