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一座荒芜的空城,云语容和宁渊立身于城墙上,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
宁渊出身高门,自小天姿高妙,精通书史,十八岁那年一举登科,蟾宫稳步,一路顺遂。
他从来都是那么地矜贵自如,这还是第一次,她在他身上看到了落寞和失意。
宁渊缓声说道:“因为敌人并不在外,而在内。宸王命赭衣人在灾情严重处收买人心,招募青壮男丁收入麾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宸王为了私欲不惜倾覆天下,乱世中强者尚能鱼肉他人,似妞妞这般弱者中的弱者却是没有活路的。
云语容愤慨道:“我不明白,父亲冒着生命危险,将宸王贪污赈灾款的罪证呈给了陛下,陛下为何不直接杀了宸王,结束这罪恶的根源?”
“因为……灾民的生死比宸王的性命更重要。”宁渊俊美的脸上浮现出悲悯。
“宸王招兵屯粮,已成其势,更趁灾年之际指使同党贪腐,令灾情雪上加霜,欲酿就大乱,趁机夺取天下。倘若贸然发兵攻打宸王,战火一烧不可收拾,百姓不仅得不到赈济,而且会身受战火荼毒之苦。”
“陛下投鼠忌器,派我我暗中调查宸王所贪脏银,一旦查获脏银,灾区百姓得救,便可查抄宸王府,使宸王伏法。”
宁渊目光坚毅,手指用力地蜷紧。
云语容沉吟道:“脏银?”
宁渊道:“三年来朝廷下拨的赈灾款被贪墨的数量总计有三百万两之巨,禹州北部灾情严峻,乱党在此招兵买马,少不得将钱粮囤积在禹州,好就近取用。”
“若是乱党察觉暗查脏银之事,必定会转移赃款,到时调查将会更加艰难,父亲之意也是借回门为掩护。不过,郡主回门小住数日便要返回,时日太短,你务必设法拖延时日,明白吗?”
“等等。”云语容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变得凶狠起来,“舅父之意?这么说,舅父同意让我冒充郡主来禹州?他什么时候同意的,我怎么不知情?”
“……”宁渊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月度他们也该返回了。”
“宁渊!”
宁渊见她察觉,定然瞒不过了,清了清嗓子,道:“出发前一夜我送丹药给父亲时,对他秉明此事,他改变了主意,同意你来禹州。”
“你知不知道□□做起来多麻烦?”
云语容挥拳要打他,转念想到他身上肌肉紧实,哪里都是硬邦邦的,就算打上去疼得也是她的拳头,遂改为狠踩他的脚。
宁渊习武多年,耳聪目明手脚敏捷,稍稍侧身让到一旁,云语容扑了个空,摔靠在城墙边。
宁渊伸手虚扶了一下,见她虽然拧眉吃痛,但并未伤到实处,索性收回了手,冷眼旁观。
云语容却不急着还手,幽幽说道:“真没想到,文武双全的宁大人欺凌起弱女子来,竟也是得心应手。”
说着举起怀中宝剑,蛾眉间聚起一股英气。
宁渊见她拔剑相向,倒也不慌不忙。
表妹是那般娇弱的女子,就算站着不动让她刺上一剑,她也刺不深。
却见云语容拿着剑,并不刺他,而是移到城墙外,将剑悬在高空,“这剑要与不要,也没什么关系。”
宁渊脸色一变,道:“剑乃恩师所赠,不可损毁。你快放下!”
“宁大人不是很厉害吗?飞身去捡吧。”云语容冷哼一声,松手。
宝剑直坠而下,过了片刻,听得地面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这么高掉下去,这剑会不会摔成两半还真难说。
宁渊脸色煞白,快步走下城楼查看。
云语容冲着他的背影笑。
下面有野犬,她和宁渊闹得这么僵,他一定不会再管她了,为了安全起见,她选择呆在城楼上。
云语容趴在石墙边往下看,看到的却不是意料中的宁渊拾剑,而是险些被“天外飞剑”劈中的方释问。
马受惊后在原地团团乱转,妞妞的母亲坐在马背,方释问牵着马正仰头看抛剑之人。
方释问高声喊道:“方某不知何处得罪少夫人了,少夫人竟要至方某于死地。”
“方大人,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你听我解释!”云语容雀跃的跑下城楼。
————
恰在此时,唐月度带着数十位骑兵来到此处,他们找到了孙云放粮食的窝点,骑兵们满载而归,每匹马背都放了几袋鼓鼓囊囊的粮食。
加起来,缴获的粮食足有两百多袋。
唐月度与宁渊凑在一处,唐月度手里拿着一块马蹄铁,正在同宁渊讲什么,宁渊盯着它看得出神。
云语容的目光落在宁渊的佩剑上,见它正完好无损的挂在主人的腰上,反倒是被它砸中的路面砖石多了道蛛网般的裂隙。
不愧是宝剑,质量上乘。
云语容走到方释问面前,对他拱拱手,道:“抱歉,适才我一时不慎,以为下面无人,那剑可有伤到方大人?”
方释问噙着淡淡的微笑道:“此次侥幸无事,宁少夫人下次丢东西前,最好确认下面是否有人。”
云语容羞愧,问道:“方大人去何处了,今日有没有见到什么异样之物?比如说一些神奇的植物。”
她在问他是否见到碧禾草。
方释问不懂她的用心,据实回答道:“异样之物没见到,异样之人倒是有不少,你看。”
方释问指了指城外的方向。
云语容举目望去,见到两百流民正一窝蜂地朝这边赶来。
昨夜将他们安置在附近的村庄,本以为他们会自行散去,谁知竟然不散反聚,不走反留。
没多久,流民们就来到了近处,个个手里扛着锄头,腰间别着镰刀,成群结队,气势汹汹。
唐月度和宁渊停下交谈,朝流民望去,唐月度回头看了眼骑兵们缴获的粮食,涌出担忧之色。
这些人该不会是聚众抢粮来了?
这两百人中七成是青壮年,若是真动起手来,骑兵必有折损。
云语容身边的马不安地踯躅,妞妞的娘坐在马背上,害怕的望着流民,显然记起昨夜这些人嚷着要烧死她们母女。
方释问牵住了马绳,对妞妞的娘安慰道:“没事的。”
不等宁渊吩咐,骑兵们自觉地翻身下马,来到前方与流民对峙。
宁渊朝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后退,他则独自上前一步,挺拔的身姿立于众人前,尽显从容自信的气度。
只听人群中有人喊了句:“他就是宁大人!”
顿时,两百流民齐刷刷地双膝跪地,朝宁渊的方向俯首下拜。
“宁大人,请您收留我们,我们不愿做流民,愿为朝廷驱使。”
“是啊,宁大人,无欢城两年没下过雨了,我们留在这里只有等死,请您带我们一起离开吧!”
这些人是来投诚归顺的。
陈炜见状,也来到宁渊身前,单膝跪地,“大人,这些流民都是被匪寇挟持蛊惑,如今迷途知返,望大人赐予他们一条活路。”
此时的陈炜已是宁渊骑兵护卫中的一员,头戴尖盔,身穿鱼鳞甲,威风赫赫。
宁渊别有深意的目光望着陈炜,“你相信他们?”
陈炜道:“属下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他们只是本地农户,本性不坏。”
“本性善恶与入伍从军是两码事,吃得了务农之苦,未必受得了行伍规训,更不必提战场上的生死考验。”
这些流民被逼到绝境愿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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