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周老三送去隔壁后,萧恪踱着步子回了屋。
卫家这船造得富丽,收取市价五倍的船资,客房也的确有五倍的雅致。屋中除却一张做工精湛的雕花木床,还另置了一张七尺多长、四尺多宽的软榻。
现下满室寂静,床上地上仍留着昨夜打斗闹出的一片狼藉,薛峤则还未醒来,正在榻上安静睡着。
萧恪先将床铺收拾好,换上干净被褥,而后百无聊赖地蹲到榻边,细细打量起这张熟睡中的脸。
没了前几日的狼狈憔悴,此时也不必扮演卑微仆婢,少女现在看起来肤若新雪,一缕清气蕴在她眉眼间,让他很自然地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
那是去岁中秋宴上。
他厌恶席间应酬,一如既往找了个借口逃席,在宫苑中随意寻得一棵高树,飞身上去,想要躲个清静。
就在他刚准备闭眼小憩时,树下忽然来了个鬼鬼祟祟的少女。
他原以为自己又撞上了什么无聊的后宫龃龉,污蔑过别人之后销毁罪证,又或是藏东西正准备栽赃别人之类的,那些人总在做这样的事。
谁知少女左右张望一番,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而是从怀中取出本书,席地而坐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他好奇地瞟了一眼,竟是本儒家经典注解。
接着就有几个年轻大臣来了,醉醺醺的一群人,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才刚入仕的志得意满。
他们当中有人认得她,开口调笑:“这不是嘉懿公主身边的小薛典簿么?不在公主身边伺候,原来是来这儿躲懒了。”
又有人说:“你一个内廷女官竟抱着本《中庸章句》苦读,莫不是要扮男装去考状元?可你这明眸皓齿的,只怕还没进考场就被认出来了!”
余下的人跟着起笑。
他在树上听着,随手折了根树枝,心想,正好今日还没练剑,树下这么多欠削的,只待小姑娘哭声起,他就一个个削过去。
结果哭声没来,倒有一道泠泠的声音响起,只听她气定神闲说:“若不得科考就不可读圣贤书,那圣人著书岂不白忙一场?毕竟诸位大人经科考入仕,四书五经理应都熟记于心,可今日一见,倒像是一个字都没读懂。既然如此,不妨都来坐下,我给你们一句句讲?”
这话听着没什么脏词,但骂得实在难听。
事因圣贤书而起,经她之口又指向科考,若传出去,这几个人的官不必当了,脸也不必要了。
他们果真没再说什么,面面相觑,拱手赔礼,然后讪讪离开。
小风波平息得太快,但树枝不能白折。最后,第一个出言调笑的那个年轻大臣头上莫名挨了一记飞来横枝。
回忆完此事,再看榻上蜷卧着的人,萧恪扯出个淡笑,只觉得因缘际会、天意无常。
谁能想到仅仅半年多时间,曾在皇城宫苑闹出这段小插曲的人,如今竟称得上是零落无几。那几个新登科的小官死的死、贬的贬,树上树下躲懒的两人亦离开了帝京。
时事易变,或许只有那棵树还是原样。
萧恪垂眸看着榻上的少女,见她经历了这几日奔波,做过通缉逃犯、演过娇弱婢子,依旧没敛去眉间那抹凛然,心头莫名一滞,便好似当时在树上抬手折枝一样,抬手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薛峤是将近巳时才醒来的。
船行水上,轻微的摇晃和水声催人好眠。从鸿福寺出事到今日,这算是她第一回舒舒服服躺着、心无挂碍地睡一个完整好觉。
在一阵不近不远的喧哗声中,她缓缓睁开眼,就发觉上方的屋顶变成了雕花床顶,身下的软榻变成了更软的床,而萧恪正背对着她在床边打坐。
省去前后语句,薛峤直接发问:“你干什么?”
萧恪回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去继续运功,平淡道:“我将周老三几处要紧经脉都震断,丢给黄允了。被褥换过,是干净的。往后你睡床我睡榻。”
薛峤微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怪不得将她搬到床上,原来是威胁已除,以后可以放心睡觉了,圈地盘呢!
她对此毫无异议。两人共住一间虽不大方便,但以她如今的身份,不与名义上的主子同住一间,就只能去跟船工们挤大通铺。一个人睡床还是和人挤通铺,好赖她还是分得清的。
至于床和榻的分配……那榻不比床小多少,也不难睡,并不算虐待病患。
说话间,走廊上的响动依旧没停。
薛峤起身漱洗用早膳,一边问:“外面怎么这么乱?”
萧恪闭着眼,淡声回答:“李泰将他女儿打昏过去了。薛女侠若想拔刀相助,可以先为我恢复功力。半成就够用,杀个李泰不在话下。”
“你想都别想。”薛峤淡哼一声。
好容易帮他捡回一条命,岂能由着他任性?
何况李泰与周老三不同,他是籍属扬州府的良民,而且打的又是自家亲眷,钻了律法空子,按律也判不得死刑。若真擅自将他杀了,他们两个岂不是罪加一等?
转念再一想,恶徒暂不能杀,但无辜女子还是要救的。
她又问:“你的心头大患已经除去了。那么我是否不必再隐瞒医术?”
萧恪似是瞬间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仍自闭目运功,淡声回答:“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若有人阻拦,叫卫明璋来找我。”
薛峤得了允准,利落起身推门出去。
廊上果然乱成了一团。
李泰的夫人鬓发凌乱,伏跪在地上,将昏死过去的女孩紧紧揽在怀里,没有掉眼泪,眼睛却红得像要滴血。那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都跪趴在她身边,肩膀缩着,将头埋得很低。
齐氏兄弟俩一左一右拉住李泰,正好言相劝:“李兄消消火,有什么话好好说!这船上可没医馆,万一真打出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李泰却并不吃这套,只挣扎着想甩脱他们,嘴里骂骂咧咧:“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你们也要管?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花钱将这赔钱货买去!没本事就少在这儿假惺惺装菩萨!”
薛峤朝那夫人看去,只见她怀中的女孩双眼紧闭,比起前日,她额头到下颌又新添了两道明显的红肿,眼睛周围和颈间俱是一片淤青,嘴角还渗着血。好在她心口仍有起伏,呼吸尚存。
又听得书生讷讷开口:“兴许还是清晨饮酒伤了脾性。李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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