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罢信上内容,众人都陷入沉默。
昨日宴上萧恪表现得十分冷淡,无论敬酒还是献艺,一律不予理睬。当时他们只是暗暗腹诽这位同知大人油盐不进,一点面子都不给,谁也没想到会酿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半晌,韩觉幽幽感慨:“这绝笔信真是情真意挚、字字泣血,上官小姐虽身为女子,倒颇有文人风骨,葬身流水也算身有所依,不辱没她……”
薛峤却冷冷扫他一眼,低语:“风骨?没看出来。只看出她命苦,被逼到走投无路。”
韩觉被个婢女不留情面地呛声,顿时脸上一臊。
可当着萧恪的面,他又不敢说什么,只得生硬地岔开话题。
他向卫明璋道:“既然留了绝笔信,可见的确是轻生,怪不着旁人。卫老板不必太过忧虑,待到了吕梁洪渡,且先修书一封向她主家报丧,回头若要对簿公堂,我们都可以做个见证。”
说罢,又看向身旁楚楚落泪的女子,随口问:“程小姐与上官小姐是旧识么?”
程小姐轻摇头,拈着绣帕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并非旧识。只是昨日登船时感觉投缘,闲聊过几句。或许因为同是女子,她才将绝笔信托付于我。”
“原来如此。小姐节哀。”
话已至此,来龙去脉都理得清清楚楚,再没有什么疑窦了。卫明璋揖礼谢过众人,又下楼去敦促手下继续打捞。
其余人各自回了客房。
房门一关,萧恪翩然一跃,半躺到榻上。他现在虽然行动自如,但底子仍是虚弱的。人前是从容疏淡的同知大人,回屋就原形毕露。
薛峤想着下雨阴冷,便顺手从柜子里翻出一床薄被扔给他,问:“昨夜你可听见有人叩门?”
萧恪顺势将被子扯进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侧卧姿势,闭着眼懒懒回答:“若她真来敲过门,只怕正撞上周老三。”
的确。旁人看到绝笔信上白纸黑字写的“叩门求见,不蒙开允”,都当是确有其事。主动上门求见贵人,对方却没开门,对上官小姐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羞耻,她因此轻生,虽不值当,但情有可原。
可只有屋内两人知道,昨夜他们忙着对付周老三,对周遭动静格外警惕。若真有人来敲门,不可能没听见。
上官小姐为什么要在轻生原因上撒谎?
或者说,那真的是她亲自写的绝笔信么?
薛峤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自上船以来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接连闪回,她又琢磨出几处异样,便道:“我下去看看药材几时买回来。”
客船已在离岸不远的地方停了一段时间,细雨仍在飘飘洒洒。
卫明璋孤身站在甲板上,没带随身侍婢,亦没打伞。他扶舷而立,望着空荡荡的水面出神。
下水打捞的船工们渐次瑟缩着回到船上,船老大无奈回禀:“东家,真找不到。河太深了,水流又急,只怕是被带去下游了。雨天水冷,兄弟们都冻得不行,没法继续找了。”
他们都是打小靠水讨生活的人,熟知江河无情。虽然听从指令下水去找,但心里都明白,溺水这种事,若没能第一时间将人救上来,待人被冲走了,再做什么都是无用功。
卫明璋也不再勉强,叹了口气,哑声道:“那便不找了。都去歇着,让厨上给大伙儿熬点热汤。等药材买回来就继续出发。”
薛峤恰在此时走到甲板上。
她执一把青竹油伞,站到卫明璋身侧,好奇询问:“请问卫公子,往常若需要临时上岸采买东西,也都是这样放小舟么?为何不直接靠岸停船呢?”
卫明璋见是她,客气地接过伞,指了指船身两侧粗重的铁锚与缆绳,耐心解释:“姑娘有所不知,大船吃水深,而这种小渡口河床淤沙甚多,若强行靠泊,再复行时恐怕坐滩难动。放小舟下去则方便许多。舢板轻巧,随时来去。”
“原来是这样。是奴婢孤陋寡闻缺乏见识了。我还当放舟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一行有一行的见识。阿乔姑娘只是没行过船而已,不必妄自菲薄。”卫明璋语调温和。
顿了顿,他又道:“萧大人原就对卫某成见颇深,这回因我擅自出卖他的行踪,恐怕对我更是憎恶有加。你不在屋里陪着他,却出来与我闲聊,不怕他怪罪?”
薛峤满不在乎地摇摇头说:“我家大人性情冷淡,并不在意我与谁亲近。况且奴婢也不是来闲聊的,而是来等药材。不过公子既与我家大人曾是同窗,也深知他的脾性,怎么会想到让上官小姐来这一趟呢?”
卫明璋神情一滞,幽幽叹气,语气怅然:“此事说来,恐有讳过饰非之嫌,不过卫某的确并非出于恶意。上官小姐的家主一心指望能将她卖个好价,但她自己并不愿与人为妾。我便想,这回登船的是萧大人,让她过来,既走了过场,又能安然无恙下船,也算是帮她一回。谁知她竟心存死志,宁为玉碎。”
“公子倒是好心。”
“好心说不上。这种牵线搭桥的生意并不光彩,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先前说得没错,我是站在泥水里的。只是生在卫家,我总不能与自家对着干,至多只能在微末处迂回一二。谁曾想,这一迂回,反倒害了她。”
“说到底也是人各有命,卫公子出于好心,也不能说是害人……”薛峤话音未落,就见一叶轻舟从小渡口缓缓驶来。
舟上两名船工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人站在前面摇橹,一人在后面护着药材。
有了方才卫明璋的解释,薛峤这才留意去看那小舟的样子。
这显然是专为商船驳运打造的轻便舢板,船头微翘,吃水不深,轻桨就能推动。待靠近商船,摇橹的船工先将橹片在河面划出半圆,小舟船头一拧,便卡进大船舷侧的缆桩静静停下。
而后舟上两人抓住事先在船舷上绑好的粗绳,一前一后蹬着船身发力。前面那个壮实青年动作利落,三两下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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