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临阁外,桃花树下。
了无坐在一石凳上一手抚着小白虎,一手转动念珠,诧异地看着独自归来的靳遥,“没把娄况带来,还是说事情都问清楚了?”
“什么都没问,他不肯说。”靳遥摇着头坐下,“你查得如何?”
了无挺着脊背坐直,正色道:“娄况这三年在这别宫倒是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唯一不合常理的是平日他并没有和那些猎场奴隶关押在一处,甚至身边一直养着一个孩子。”
“今天见到的那个?”靳遥追问。
“是。那孩子如今已经四岁,是昏君继位后送来的。”
“和娄况一道?”
“不。比娄况早一个月。”
靳遥捧起茶盏暖着手,心里将关于娄况的事想过一遍。据她所知娄况当年并未娶妻,这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那会是谁?忽的,靳遥脑海中浮现过那孩子的面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夜里去将孩子掠走,寻个隐秘地藏起来。”
了无一心逗着小白虎,甚至没有抬头,“你要用这孩子威胁娄况?”
“没错。顺便再试探一下有没有人在关注着这个孩子。”靳遥起身走近了无,伸手将小白虎从他膝头拎走,“快去干活儿,晚些再和小白玩。”
了无愤然起身,颇有些咬牙切齿,“真是欠了你的。”
靳遥没理会了无的抱怨,只看着他疾步离去,而后又在院门处缓了缓步子,话语声远远传来,“小白?这名字太难听了,等我回来重新取。”
“好好好,快去快回。”靳遥抿嘴一笑,大声冲外吼道。
恍然间已至亥时,靳遥得知兴隆帝宿在书房后本是准备睡下的,可她一直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便在屋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了无。
夜风吹开花窗,靳遥抬眸看去,灯火昏明中,了无自夜色中归来。她披着衣衫慌忙起身,推开殿门,只见了无怀中竟抱着白日里被娄况悉心护着的孩子。
“你怎么把孩子带回来了?”靳遥十分诧异。
了无面上一红,羞愧地避开靳遥的视线,气息不稳地回应道:“娄况发现了我,跟着追了来,没必要将孩子藏去别处。”
靳遥自知了无的身手在这世间少有敌手,娄况怎么可能轻易发现他?
她正想着,娄况捂着心口出现在院门处,一身粗布衣衫已被鲜血染尽。靳遥疾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谁知那娄况却是避开她的手直直跪在她身前。
“娘娘,稚子无辜。请您高抬贵手。”娄况嘴里喘着粗气,显然是有支撑不住了。
靳遥一脸莫名,转头看着了无,了无别扭的想要将手中熟睡的孩子递给她,靳遥一愣,看了看自己羸弱的手臂又看了看那四岁的娃娃,“我好像抱不动他。”
“要你何用?”了无随即抱着孩子入了内殿,而后空着手独身出来。
靳遥更是不明所以,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你有什么赶紧问吧,这娃娃我可是好不容易抢出来的。”了无贴着靳遥走过,小声在她耳边低语道。
靳遥颔首,随即紧了紧衣衫看向地上那个“血人”,“只要娄大人肯配合,那娃娃自然无恙。”
也不知娄况垂着头如何挣扎一番,他抬首之际却是一脸的屈服,“奴才定当知无不言。”
“我想知道陛下继位的前因后果。”靳遥直言不讳。
当时先帝病危,朝中算上兴隆帝在内总共是有三位皇子的。兴隆帝身为七皇子自幼被弃在冷宫,世人甚至不知有这人存在;三皇子是贵妃之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但是在十三岁摔断了腿;四皇子身强体健,且文治武功样样出色,一向是储位上炙手可热的人选。
即便三皇子残缺不能继位,那也有四皇子啊,按理是怎么也轮不到兴隆帝的。这里头究竟有些什么秘辛,如今能替靳遥解惑的唯有这娄况了。
听到靳遥如此询问,娄况的木然似乎有些维持不住了,“娘娘对陛下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娄大人心中应当自有计较。”靳遥捂着唇咳了两声,“了无,将娄大人带进屋里吧,外面也太冷了些。”
这一夜,靳遥终于解开了自己心底的疑惑,但却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四年前,先帝弥留之际因用了国师的续命丹药又多得了几月寿命。先帝苏醒后第一桩事便是要立四皇子为太子,谁知这时竟有人投来密信只说四皇子非先帝之子,先帝彻查证实其所言非虚且并未大肆宣扬。
而后正在先帝焦头烂额不知将江山托付何人之时,娄况出言提议立七皇子为太子。先帝别无他法只能开始着手安排,可七皇子一直被养在冷宫,若是突然继位恐不能让天下臣服,也怕朝局不稳。
楚国皇室一向子嗣单薄,先帝混想一招欲让七皇子率先拥有子嗣以此名正言顺促使其成为皇储。紧接着先帝便将七皇子从冷宫接了出来,并亲自臻选世家女子伺候七皇子,以图尽早诞下皇嗣。
七皇子本以为自家父皇是良心发现想要弥补所以开始改变对自己的态度,谁知竟都是些龌龊心思,他自是百般抵抗不愿屈服。先帝眼看自己大限将至实在无心与其周旋,只得每日里将七皇子拘在寝宫灌下汤药迫使他与那些女子圆房。
直到后来娄家小姐与其他两位小姐顺利有喜,一切恶心的东西才就此停手,七皇子的屈辱也才由此结束。十月怀胎,娄家小姐诞下皇长孙,其余人等都被秘密处决,而后先帝驾崩,兴隆帝顺利继位。
兴隆帝继位之初便立刻宣告那孩子早夭,暗地里将那孩子扔去别宫只欲让其自生自灭,随后又将当初提议立他为储的娄况也投入兽场,
“所以他怎么会不恨我?若没有我的提议,没人会想到他这个人存在,他也不会遭受那些屈辱。到头来更是我娄家的女子诞育出了那代表他屈辱的孩子,这是我造的孽,我甘愿受这一切惩罚。”
靳遥想起娄况说的这最后几句话,她不知道娄况事到如今如此活着是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那个本就无辜的孩子吧。这几年若没有他悉心照料,这孩子怕是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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