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那样随口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昏君?”了无急得不行,就想上手掰开靳遥的脑子看一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
“能活命就好,在昏君眼里我是谁可一点也不重要。”靳遥淡淡开口。
了无一瞬间明白了所有,却只觉得寒凉从骨缝中溢出。世事果然太复杂,难怪当年父亲不愿让他涉入红尘。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靳遥在一步步掌控兴隆帝,一步步进行自己的计划。难以置信的是,到头来所有的不过只是因为昏君愿意将他们当做玩物,愿意看他们玩些把戏罢了。
靳遥似乎能够理解了无心中的震撼,她以前又何尝不是一腔热血只以为天地清明。后来历经许多也才能够在乱局中稍稍搅一搅风云。
了无比她小上三岁,十四岁的少年,看着这世事更多的是一厢情愿。他们总愿意信这世间宽广,却不知这个王朝,已在数百年的传承中变得腐朽。
靳遥本不欲让他入局,最初从靳家谋算只想借他长生门中一两个人来用而。最后他亲自来了,她也脆弱地没有拒绝。若能在身处深渊之时携带一些温暖,日子总会好过一点吧,终究是她自私了。
靳遥将手落在少年的肩头,“阿鸣,对不住。”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以往从未觉得人心可怕。即便刀山血海那也是真刀真枪的,这些伤人于无形的,还是第一回见识。”了无拍了拍靳遥置于自己肩上的手,“看看也好,以后也不至于让人卖了都不自知。”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没人敢卖了你。”靳遥眉眼弯弯,神色郑重。
“好,记住你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再继续谈论这让人不悦的事,了无端上药碗走了,嘱咐靳遥好生歇一歇,过几日有灯会,正巧可以去逛逛。
靳遥自然开心,这些日子她一直被了无拘着不能出门,可是被管束得极狠,人都快被憋坏了。
三日后,日落之时,靳遥用嫩青色的披风将自己裹得严实,简单盘了一个发髻,只带了了无便出了门。
她们一路随人群涌动,慢慢挪向码头。这里的灯会与别处大有不同,各处地方都有浓郁的当地特色,看来虽是热闹却也单一,而这北江码头的花灯却是齐聚了大楚各地的式样。
码头接纳的是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他们各自带来自己家乡的花灯挂在码头的灯架上,这北方的敦厚,南方的小巧,各式各样的花灯都能在此见到。
灯会举办的时间、地点也是不固定的,有时盛夏、有时隆冬,亦或是深秋和早春,一年一度,也有一年几度的。全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们自发筹备,有时甚至在举办的前一天才会广而告之。
靳遥一边细听了无替她介绍这与众不同的码头灯会,一边打量周遭风光。其实也不算是多别致的景致,人头攒动显得有些拥挤,以往自己最爱这些热闹的,如今却颇有些格格不入。
了无似乎发现了靳遥的不自在,微微挨近她一点,大声道:“我知一处绝佳观景地,那里人也少,可要去看看?”
靳遥偏头艰难地听着了无的话语声,一不留神被人撞到肩头险些跌倒。了无迅速扶上她的手腕,这下也不管靳遥愿不愿意去,护着她便挤出人群,顺着一条小巷就走了。
小巷很静,老旧的街道,地上苔藓不少,看来此处寻常鲜有人涉足。
他们并肩行进,直到小巷尽头,映入眼帘的是直直贴在山壁上的石阶,陡峭难行。
“走吧,扶着我,小心些。”
靳遥喘匀了气息,“这是要去哪儿?”
“放心跟着我就是。”了无明媚的笑隐在昏暗中却熠熠生辉。
费尽力气爬了半晌,靳遥在抵达顶端时便跌坐在地,“太……太累了……”
了无但笑不语,转身在靳遥身后弯腰捧起她的脸,转向东侧,靳遥瞬间被眼前的一切吸引住了。
他们所在是一处废弃的护江塔,周遭虽是破败甚至在夜里显得阴森,可举目四望,这北江码头尽收眼底。
远处是墨色的天幕,下方一条水光,而后便是星星点点的微光漫布于深沉的大地,若不仔细着,怕是分不清哪处是天、哪处是地。
今夜江风微弱,数以万计的花灯点缀着地面,宛如漫天星辰。靳遥痴痴地望着,她伸手拂过天、拂过地,登高而望远,万众且渺茫。
“美吧?”了无扶起靳遥,护着她站在更近一些的围栏处。
她微微颔首,却久久不能言语。眼里微微有些酸涩,她看过这样的景,比之这灯火更加壮阔,却也更加悲凉。
靳遥正深陷其中,眼前忽的被手掌挡住。她随手挥去,欲让身后之人放开,“了无,别闹。”
背后的人并未松手,而是贴上她的脊背,靳遥身子一僵,她知道身后的人早已不是了无。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耳垂,继而来到她的面颊,随之微哑的声音响起,“阿遥……”
“陛下。”靳遥不知该作何反应。
“今夜本想来看看你,谁知你竟不在客栈。”兴隆帝松开捂在靳遥眼上的手,顺势将她搂在怀中。
“我没想过此生能找到你。我……设想过许多初见的场景,也设想过许多你长大后的面容。记忆里你左眼尾有一颗淡淡痣,十分俏皮。”兴隆帝用衣衫裹进靳遥,护之若珍宝,可开口还是在试探。
靳遥背对兴隆帝无声的冷笑,“你不知威武将军江靖遥的面容?”
“不知。”
“陛下登基三年从未招过江家面圣吧?”
“未曾。”
“那我告诉你,她的面容不是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连自己的陌生的样子。”靳遥声嘶力竭,却并未转身。
兴隆帝放开靳遥,仓惶倒退几步,并未应声。过了半晌,靳遥转头看去,荒凉的山顶,空无一人。
兴隆帝再次落荒而逃,靳遥不禁觉得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她并没过多在意,只迅速回神四处寻找了无踪迹。
“江靖遥……”
了无惊惧的叫嚷透过黑夜传至靳遥耳中,她随之而去只见了无靠在古树干刚睁开迷蒙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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