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英面对着镜面般的冰湖,望着其中的倒影,自言自语。很多人说他和何胜瑜像,也不知道离开时的何胜瑜清晰的面容是什么样的。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原来父母是可以这样和孩子相处的。我好像期盼过,但我没找到你,所以也就不期待了。”
“你离开我的时候我隐约有点印象。我第一次知道下雪这么冷,冰天雪地的,我怎么喊也没有回应。直到我什么都看不见了,生了一场大病,把脑子烧坏了,也把你忘了。”
“后来我知道秦家是个什么地方,要把自己变成什么样才能活下去之后,我埋怨过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在那儿。但是现在我想通了,你不应该被我绑架,一个人遭受折磨总比两个人好。”
陆锦尧想上前阻止他的自伤,却惊讶地听到了他带着泣音的哽咽。
“我原谅你了,妈妈。”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没有害过人,我也不知道你是被蒙骗才生下的我……我没有帮你正名,反而误会了你这么多年……你看着我现在这样,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不要心疼……是我没有感情,是我察觉不到……”
抽噎声越来越明显,泪滴滚落砸在冰面上,无法融化冰雪,只会被一并冻结。
“对不起……妈妈……”
他不敢说“原谅我”。
头顶的风雪被遮蔽,身后有人不顾霜雪冰冻紧紧抱住自己。秦述英知道那是谁,他把脸埋进手中,压抑不住地悲恸哭泣。
他淋了一身雪,陆锦尧只想替他掸去身上的风雪。
……
陆维德昏睡了快二十个小时,醒来后身体状况更糟糕了,血止不住地咳出来,染红了半个枕头。陆夫人已经习惯面对这样绝望的血腥,有条不紊地带着阿姨收拾乱局。
陆锦秀在门口悄悄看着,明媚的眼睛染上一圈红。陆锦尧揽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安抚着。
这次发病来得格外急,不一会儿又是新一轮的污血染了满地。阿姨们都有些被吓到,不敢动作,陆夫人看着满手的血僵在原地,眼中不自觉地盈起泪水。
而秦述英却突然出现,他拨开人群,将陆维德扶起来防止呛到,拿微凉于体温的温水沾了毛巾,在陆维德唇边擦拭着。鲜血涌出来多少,他就用毛巾浸多少,完全染红后再换一条,直到逐渐平复。
在他擦血的时候陆锦尧曾赶忙冲上来抢活,秦述英只淡淡给他一句:“你不会,让开。”
陆锦尧就在父亲和秦述英身边紧紧守着,接着他用完的一条条毛巾,带医生观察着病榻之上人的反应。陆维德悠悠转醒,看见这么多人围着,扯出一个虚弱但带着埋怨的微笑:“怎么这么多人……死小子……不是让你带妹妹……在外面别进来吗……”
他没有再说话的力气了,眼睛望着双手浸红的秦述英,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悲伤。他颤抖着抬起手,用仅存的力量将人往陆锦尧的方向轻轻推,又瞪着眼看着儿子,颇不满意地摇摇头。
陆夫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这里有我,医生说了一时半会儿没事。你带阿英出去转转吧。”
陆锦秀转过头抹了抹眼泪,又扬起笑脸,虽然声音还在抖:“好像今晚会有极光,你们要去看看吗?”
秦述英抢着说:“我不去,我可以帮陆夫人……”
陆锦尧二话不说就把人拉走了。
“陆锦尧,你松手。”
秦述英阴着脸想挣脱,却一路被他拽到了破碎的峡湾边。下过雪的海岸盖上一层纯白的棉被,海水是深邃的蓝,多看一眼都要引人深陷其中。
“阿英,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帮我照顾我父母。”陆锦尧停下脚步,在航灯闪烁能微弱地照亮他们面庞的地方转身,“有些事,我和妈妈锦秀已经有预期了。”
“陆先生病重不是一天两天,所以你去年年末急着带风讯进驻淞城,是因为知道时间不多了?”
陆锦尧不想让他多想,不想让秦述英以为是他的阻挠导致风讯的预期迟迟未曾达到,刚想开口。
“陆锦尧,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是。”
秦述英微微闭上眼,他发现自己对陆锦尧连抱歉都说不出口了。纠缠得太乱太多,彼此的亏欠与辜负是算不清的。
“我们,暂时把过去都放下。”
陆锦尧愣住,很讶异,但立刻回答:“好。”
“走走吧,我没看过峡湾。”
海岸线破碎而漫长,沿着小镇与海湾的交界处一路走,脚步会一深一浅踩在雪地里。灯火明灭,亮的像寒夜里被壁炉包裹的火束,暗一些的像黑夜里闪烁的星星。
越往前走,心情就越像湛蓝的海水一般宁静。
陆锦尧悄悄握着他的手:“冷吗?”
秦述英摇摇头,看旁边有个扫过雪的观景台。
“在这里坐会儿?”
“好。”
太平静了,连冷风都没有。这样的冰天雪地让人感觉不到寒冷,只有空旷与静谧。
秦述英问他:“聊聊?”
“嗯,”陆锦尧很快回应,“你想聊什么?”
“什么都行。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这大概是秦述英最没有攻击性的时刻。陆锦尧知道他什么都可以问,秦述英什么都会如实回答。
陆锦尧问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你心里怎么想的?”
“在学校,是冬天,天气不好,被你朋友骑自行车撞倒了。你问我疼不疼,我觉得你很烦。但你说能为他们的人生负责,我有点恍惚。”
“荔州下雪那天呢?”
“觉得你好看,被那么多人簇拥着喜欢着,更好看了。”秦述英停顿一会儿,“手也很漂亮,捏的星星很巧妙。觉得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心动的感觉顺着时光,从秦述英身上再传递到陆锦尧心头。他的心砰砰地跳,几乎震着耳膜。
“为什么给我画画给我寄磁带?”
“那段时间,看到夜空和星星就想到你。或者说,需要精神寄托和支撑的时候,就会想到你。”
陆锦尧喉头有些颤:“后来我做那些事情,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秦述英眼睫微微抖动,藏在下面的眸光闪烁着:“很难形容,比绝望更重,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如果不告诉自己‘我不配’、寻找新的目标作寄托,就活不下去。但是我发现我没办法把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了,所以只能憎恨你。”
“在小白楼的那段时间,你有没有真的觉得过,我在追你?”
秦述英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
“那你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听到我跟你说的话了吗?”陆锦尧语气带上了些急切,“你有一点点相信我吗?”
秦述英仰头望着天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你知道吗?幻觉就像万花筒似的让人眩晕,突然蹦出来一个让你很恐惧的场景,你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时候它会被撕开一个缝隙,我知道那是你在跟我说话。可是我宁愿看着那道缝隙合上,也不愿意走出去。”
陆锦尧拉着他的手臂穷追不舍地发问:“可是你看到我应激还是会来安抚我,你还是会担心我的安危提醒我谁不可信哪里有危险。你相信你下意识的行为吗?”
秦述英默默叹息:“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陆锦尧无数次逼问过、渴求秦述英说的——说你喜欢我,说你爱我。
他在陆锦尧期盼到接近绝望的目光中开口:“我真的不知道。”
“……”
“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说过的。我感知不到,也分辨不清。抛开其他的,我该感激你,小白楼那段时光是你让我感受到被爱的感觉,虽然是假的,但也让我找回了一点为人的知觉。现在你带我见了你父母,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表达感情的方式可以很温柔。”
陆锦尧将他拉向自己,紧紧拥抱着。呼出的白气氤氲着容颜,心跳能穿透冬日厚重的衣物惊心动魄地让另一个人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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