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逃课来的？”云锦书挑眉。
“不是逃课。”他放缓了语气，解释道：“师傅们对我要求也没有那样严格，与其将精力放在不擅长的地方，不如将心力投在所好上！”
云锦书思索一瞬，“也有道理，人生短暂，是应当加长长板。”
“长板？”
“就是发挥所长，人的天赋各有不同，人生也不可能只有一种样子，与其拿自己的短处与他人的长处比，不如寻找自己的优势，找到自己的天赋，从而发挥所长。如此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有所分，这便是万类霜天竞自由。”
永璇喃喃，万类霜天竞自由……
万类霜天竞自由！
他喜欢这句话。
是，是，他本身就不擅长骑射，怎么可能通过骑射来讨得皇阿玛的欢喜，他也不喜欢整日背诵儒学教义，又怎么可能比得过六哥和十一弟呢？
他们天生就喜欢，所以他们一直做的是自己擅长的事。
他喜欢算学，他喜欢西洋学，他学语言极快，蒙满汉藏无不精通，额娘没去之前，他也备受赞誉，只是后来，他失了兴趣，懒散了。
“可是我喜欢的，是皇阿玛所不喜欢的。”
“算学无处不在，哪里用不到，况且就是单纯的研究也有无穷的乐趣，它是智者的玩具，非一般人无法入门。何况它与经济、工事、火器等等，无不联系密切。
若是为了有用，此学问可说大大有用，你若同皇上禀明理由，在不荒废原本课业的情况下钻研，他应该不会不同意。
若纯粹是为了乐趣，那就更该勇攀高峰，看看在这算学还能还有多少玄妙，去攀一攀人类智力的高峰。这世上穷究算学而留下成果的人，必将成为人类之光。”
“人类之光？”
“就是超越国界，超越族别，创造属于天下、中外所有人的知识成果，并且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人，而后人说不准会用这些成果，去改变时代。”她眼中神采大盛。
她很想倾诉，她想说，未来的世界，是一个他们穷尽想象都想不出的世界，她更想说，其实那个世界一点也不遥远。是清朝落后太多，错过了蓬勃发展，才让后人那样艰难地奋起直追。
……罢了，这些不能对眼前的人说。
永璇呐呐无言，被皇额娘眼中的异样闪亮的光彩灼到，他不懂，也不理解……甚至怀疑和茫然。
改变时代，时代……
怎么改变？要改成什么样子？难道改祖宗之法？
他，他没想过那么多。他也不敢。
只是看到她目光满是鼓舞的光芒，忍不住心中澎湃。
这样笃信的目光，这样认可的目光，叫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似的，明明他什么也没干，而且也不见得能做出什么。
同样，他也忍不住的迷惑与茫然。
“傻了？”
眼前忽来了一双手，在他面前摇了摇。
药味钻进他的鼻子，叫他冷不丁回神，他忙起身拱手恭敬道：“儿臣……没有听过这样的话，儿臣失仪了。”
却听她不以为意地笑道：“被吓到啦？我只是说说而已，喜欢了就去学，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皇额娘说的是。”永璇抿了抿发干的唇瓣，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这话是如此的坦然，沉静，自信。
他看着眼前的皇后娘娘，觉得她好像变了个人，他飞快地重复了一句，“……额娘说的对。”
“拿来吧，我看看你遇到了什么难题。”
永璇忙将自己做的笔记交了上去。
云锦书翻看一一看过，沉吟良久，拿出一张纸，永璇见她开始写了比那日还要多的他看不懂的符号，愈发心惊。
这其中……仿佛还有西洋文字。
皇额娘怎么会这些？
云锦书一道一道做完，心中有了底，永璇不动声色请教道：“皇额娘写的这些是……”
“是数学符号。”
“数学符号？”
“很简单，你要学吗？”
永璇想也不想道：“学！”
云锦书倒也不怕露馅，反正乾隆知道她不是这儿的人，其余人又都听他这个来迟的，她还怕个毛。
“我先给你讲这些，而后再教你这些符号。”
“儿臣遵命。”
云锦书用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给他讲解了一遍他不会的题，这其中的难度着实不低，她得将她会的语言转换成永璇懂的语言，还要给他推理这些公式。
这叫她头大。
永璇见她有些苦恼，道：“额娘要不给我举个例。”
云锦书点头，“好！”
她接连举了几个简单的例子，将她用到的符号与公式讲解了一番。
永璇不是感叹，“这些法子可真简单。”虽然有些地方他还不懂为什么要套用她写的那些符号，但他依旧窥见了这种笔算带来的快然。
“额娘有大才。”
云锦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咳嗽了几声，永璇连忙道：“儿臣叫额娘受累了……”
云锦书摆摆手，“无妨，有点咳嗽罢了。”
永璇忍不住道：“我上次孝敬额娘的药，额娘可有吃，不知管用吗？”
“嗯！可管用了，吃完喉咙就很润。”
永璇欢喜一瞬，“额娘用得好便好。”
云锦书没想到他瞧着桀骜，还知道感恩，不错，也不算长歪，兴致忽来，道：“我这有一道题，不知你愿意尝试吗？”
“母后这是要考较儿臣，儿臣愿意尝试。”
云锦书微微一笑，这可是康雍乾的一位大数学家发明的割圆术，他自创的算法，丝毫不逊于同时代的西洋人，甚至超前，西洋此后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系统学科，而明安图的成就影响却随着走向衰弱的王朝走向晦暗……
西方用先进的知识发展生产力，清朝想要追上，只怕不易。
与乾隆同时代的华盛顿，二人死亡时间不过前后脚，一个被称为古人，一个却被称为近代人，一个带着他的帝国在腐朽没落的路上一路狂奔，而令一个却成了称霸世界影响全球的大国之总统。
好在此后国人靠着不懈的奋斗紧追直上，让晚清带给华夏的百年屈辱一去不复返。
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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