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令淮浑不在意,随手点了一个宫人,“出去问问聂娘子有何贵干。”
容绪饮了口清茶,又拿帕子按按嘴角,将要起身。
“管她作甚。”虞令淮按住容绪的手,“聂嘉茵一个未出阁的女眷,大早上跑我们门口,是她失礼。”
见容绪眉心微锁,似不赞同,虞令淮略略改口道:“那行,吴在福,你去。”
很多时候,内侍大监的出面即代表了皇帝本人,而聂嘉茵在这宫中本就是聂太后之喉舌,虞令淮认为此举甚妥。
不一会儿,吴在福回来复命。
“太后娘娘晨起抱恙,特意请聂娘子代为知会,今早的请安免了。改日太后娘娘身子好些,再邀皇后娘娘过崇徽宫一叙。”
虞令淮嗤笑一声,“这是摆上婆母的谱了。”
若是真婆母还得了,岂不是大婚次日就要新妇去站规矩?
吴在福又道:“聂娘子还奉上亲手合的香,是为恭贺陛下娘娘新禧。”
虞令淮嗯了声,往吴在福手上的香盒瞥去一眼,“收起来。”
吴在福应下,双脚却跟黏在地上似的,并未移动。
再仔细一瞧,眼睛也像抽了风。
过了几息,虞令淮才接收到暗示,恍然大悟,于是很快改口,朝容绪说:“这碧梧宫是你的地方,你说了算。这香,收或不收,收了的话放在哪里,不收的话如何处置,皆由你做决定。”
容绪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将他们主仆俩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
这会儿她很想知道,在他们心里,莫非她是个母老虎,说不得骂不得,轻慢不得也得罪不得?
容绪并不回虞令淮的话,只叫桑知把香盒收好,再唤聆玉挑一件首饰作为回礼,赠予聂娘子。
虞令淮不乐意了,把碗筷一放,摊开手:“怎么随便一个人送礼你都会回礼?那我送你的礼物,你可曾一个个回我?”
侍立在旁的宫人纷纷咋舌不已,他们竟不知,陛下是这般……厚脸皮中带着撒娇意味,跟争宠的小孩子似的。
大部分宫人并不认识容绪,刚来碧梧宫伺候,亦不知容绪性情,此刻正好奇地竖起耳朵。
容绪思考片刻,忽想起什么。
“前段时间妾为陛下作的人像画,不知陛下可有好好保存?”
她给到他手里时,只是一张单薄的画纸,并未装裱,而是随手卷了卷,放入画筒。他贵人事忙,怕是到现在还没打开看过。
哪知虞令淮勾唇,神秘兮兮道:“你跟我来。”
容绪垂首,目光落在两人相牵的手上。
他的手干燥温暖,比她的手大上许多。此刻,拇指、食指、中指上都有明显齿印,是昨儿夜里她咬的。
也正是这么一咬,让两人不约而同意识到伴随着疼痛的欢好,并非好的欢好,这才有了半道叫停。
容绪被虞令淮带着走出碧梧宫。他迎着晨光走在前,心情甚好,步履轻快,衣袍翻飞。
又走了几步,忽然感觉手心里容绪的手游鱼似的逃窜。
虞令淮反应很快,将要回身质问,手背一暖,竟是容绪主动覆了上来。
原来她挣开他的手,是为了主动牵他。
虞令淮心情更好了。
–
容绪没想到的是,此行目的地是虞令淮的寝宫。
寝宫各处的宫人也都没有预料,看清来人后跪了一地。在一片请安声里,虞令淮恍若未闻。
但容绪被这么多人瞧着,还是有点不适应。她悄悄松了手,跟在虞令淮身后,拉开几步远的距离。
迈进正殿时晨光恰好顺着打开的门扉,投射在墙面上。淡金色光辉浮动着,灿烂着,稍有刺眼。容绪脸颊被照得微微发热,下意识挡了挡。然而当她看清墙面上的物件时,又蓦地睁大眼睛。
——虞令淮竟将她作的画悬挂在了寝宫的墙上!
容绪一时失语。
“我可是把你的画好好保存着,没让你失望吧?”虞令淮兴冲冲,认为自己这一安排真是明智之举。
一回头,却发现容绪并不像他这般喜形于色。
“怎么了?不是你问我有没有好好保存吗,我命人装裱后悬挂此处,日日有宫人掸灰,绝不会生虫受潮,这很有诚意了吧。”
容绪无言以对。
她终究低估了他的自恋程度。诗文上所言“揽镜自顾夜不眠”,起初听闻时她还认为夸张,谁会觉得自己英俊潇洒,欣赏到半夜不睡啊。
现在信了,眼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是说要出宫?”容绪强行转移话题,并率先往外走,再也不想看那幅画一眼,“妾回碧梧宫换身衣服,还请陛下稍候。”
虞令淮欣赏着面前的画像,意犹未尽,随口道:“我跟你一起。”
容绪脚步一顿,耳根生热,“不行。”
虞令淮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绕过落地屏风,拦在容绪面前,“我不是说看你更衣,而是跟你一起选衣服,我还可以帮你参谋一下发髻发饰。”
这是他儿时就幻想过的画面。
若说有什么作为启蒙,许是磨喝乐吧。起初虞令淮并不懂女孩子们为何那么热衷于给一个小泥偶换衣裳,直到他发现容绪和宋衔月约好一起穿杏黄裙子。
那时宋衔月的出现已经够让虞令淮怄气了,看到她们俩穿得跟双生子一般,虞令淮更怄气,当天晌午饭也不吃就跑回家,在箱笼里一通找,非要寻出一件杏黄的衣裳,哪怕是配饰也好。
他不想他的地位有所动摇。
他要做容绪最要好的朋友。
最后虞令淮挑了件秋香色披风,算是与杏黄最为贴近。
犹记得那也是一个夏日,他跑来跑去早出了汗,但仍固执地系着披风,后背都汗湿了。
容绪挽着宋衔月路过时,虞令淮挥挥手,不要吴在福打扇,他自己拿了把折扇,风度翩翩地出场。
却意外发现容绪把裙子换成墨绿的。
“你,你为何换了裙子!”
“午后吃酥山,裙子弄脏了,幸好聆玉一直给我带着干净衣裙,我就换了呀。”
容绪答毕,奇怪地看他:“你没事吧?是发热了在捂汗吗?那还是别站在风口,往里去吧。”
直到容绪和宋衔月迤迤然离去,虞令淮才狠狠拽下秋香色披风,把头上汗一抹,对吴在福道:“她是不是在嘲讽我?”
吴在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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