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所有人,都惧怕着黑暗的降临。
每当黑暗的阴影占据千鱼镇上空,海水暴涨,人类异化程度加深,毁灭的势头不可阻挡。
从异化开始,人们便无法再对身边的朋友产生信任,曾经一个人黑夜异化,吞掉了朋友的半条胳膊,而被咬掉胳膊的那个人,很快便感染死去了。
此事一出,人心戚戚。
海岸边建立的密密麻麻的大棚不攻自溃,人们逃离了海岸,尽可能往山上的高处跑,宁愿在破旧的小屋里苟延残喘,也不敢再经受一次被鱼人追杀,被异化的朋友攻击的恐怖经历。
海岸上,曾经建立起的数百个棚子,如今都已搬空,只有几个人还住着。
黑夜又降临了。
海水翻涌起几层楼高的浪花,朝岸边汹涌澎湃地拍来。
海风劲吹着海面,传出恐怖的呜呜声,随时会面临鱼人上岸的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住在海边的,要么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要么是狗急跳墙依赖潮水冲上岸的食物来勉强果腹的普通人。
奈绪占了两样。
她并非不怕死,只是相对于无尽的黑暗,前路的迷茫,无人可说的孤独来说,死亡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的事情。
等鱼人上岸,能逃就逃,逃不了就死,不这样想,还能怎么做呢?
不过归根到底,奈绪还是有点想活,毕竟艰难支撑到了现在,突然死去,从什么角度看都是很亏本的事情。
奈绪和其他几人选择分散居住,不再采取从前那样一群人住在一起的方法,能活一个是一个。
海岸上几乎没有人了,目前剩下的,也不过就是她,右一,坐轮椅的刚志,以及其他几个时常饿昏过去的镇民。
奈绪在沙滩上翻找着食物,能吃的并不多,幸好现在海滩上的人少,不然更吃不上了。
她的鞋子穿了太久,鞋底子已经磨坏了,她用几根布条勉强绑在脚上,背着装了海鲜的背篓,往岸边走去。
捡了几根没有被海水浸湿的木头,镇子被封锁了一年,幸好打火机还能用,她打量着这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慢慢烧灼着木柴一端。
暗红色的火光跳跃,奈绪将几根木柴堆在一起,将燃烧的木头丢进去,随后取下背篓,拿出铁铲和海鲜。
将几只小章鱼放到烧红的铁铲上烤熟,又等了片刻后,奈绪就吃了起来,淡淡的咸腥味,很难吃,奈绪还是吃干净了。
勉强填饱肚子后,奈绪看着逐渐熄灭的火堆,火光黯淡,照着奈绪的半边侧脸,她的脸部线条比从前锐利了许多,眼睛清澈明亮。
在火光下,奈绪将袖子捋了上去,手臂上平添了几道伤疤,被太阳晒得黝黑,但依旧肤色匀净,没有细纹。
奈绪低声骂了一句,心情说不上高兴,也谈不上难过。
干脆自己现在就异变得了。
也好过在千鱼镇里,受这永无尽头的折磨。
朦胧的月光下,海水波涛翻涌,从棚子边,晃晃悠悠站起一个人影。
人影僵硬而憔悴,腿瘦得像两根竹竿,头发长时间未剪,已经盖住了大半张脸。
奈绪远远看着那团模糊的黑影,眨眼间觉得有些熟悉。
“右一?”
右一没有说话,高而瘦的个子在月光下像传闻中的鬼影。
抱着一丝警惕,奈绪站起身后退几步,抄起铁铲:“右一?”
她刻意放大声音,可右一还是没有反应,奈绪看不清右一的表情,只觉得他行走姿势格外僵硬。
是不是,到时间了。
一个声音在奈绪耳中迅速掠过,右一的情况当初比由子好不了多少。
“右一!右一!”奈绪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仍侥幸地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握着铁铲的手颤抖不止,差点将铁铲抖落,她忙用一只手按住。
右一身上的鱼腥味很重,他赤着脚,借着月光,奈绪终于看清楚了,他赤着脚,脚趾已经连成一片,成了鱼人的蹼。
他的嘴巴缓缓裂开,一排尖利的獠牙刺破嘴唇,裹挟着滴落的鲜血,在月光下十分瘆人。
没给任何反应的机会,右一朝奈绪扑来,手臂硬得像铁块,手指掐住奈绪的半边肩膀,獠牙又狠又急,刺破奈绪的皮肤!
就在瞬间,奈绪手握铁铲,一只手背在右一身后,朝右一的头颅猛挥!
当!
右一的后脑勺挨了极重的一下,但右一似浑然未觉,翻白的眼睛中出现了一颗黑色的圆点,瞪着奈绪的眼神生疏冷漠。
不过铁铲这一下,倒是交错的獠牙停滞了一秒,奈绪迅速错手,一脚蹬开,顾不上半边头皮发麻,手脚并用朝岸上跑去!
有血液顺着脸颊滑下,不用触碰,奈绪也知道自己半边脸都被染红了,她拔足狂奔,铁铲因为刚才的挣扎,已经掉在沙滩上,没有时间去捡。
浪涛汹涌,月光照耀的银色水面,一颗颗圆头在水中起伏着,直到第一只脚踏上海滩。
右一在身后紧紧追赶着,嘴部逐渐凸起,两颗眼珠也暴凸起来。
奈绪不时回头瞧着,一半心疼一半痛苦,在右一的身后,一大片鱼人如影随形。
小镇处处门户紧闭,月光将街道洒得明亮,奈绪从街头跑到街尾,腿早已虚脱,没了力气。
意识再也控制不住身体,奈绪扑通一下跪坐在地,脑子疲惫到极点,血液涌向大腿,但怎么站也站不起来了。
身后响起嘶嘶的声音,奈绪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罩住了自己,影子正投在面前,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眼前,右一与其他鱼人速度如风,眨眼已到眼前,獠牙上翻,就要再度咬下!
一束极细极韧的蛛丝从蜘蛛人口中喷出,缠住了右一的头。
右一的死鱼眼狂暴凸起,浑身的骨头都发出咯吱咯吱的扭曲声音,接着几乎是一瞬间,右一的脊椎骨整个错位,整个人被吊起,四肢也软趴趴垂下,没了呼吸。
鱼人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或者说,鱼人根本不具备思考的意识,它们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一只鱼人继续朝奈绪扑来,再度被扭断了脖子,悬挂在半空,腮部开合了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怎、怎么回事?”奈绪情急之下有些结巴,腿上渐渐回过劲来,她用力拍打,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身后的嘶嘶声更大了,但她不敢回头,只是慢慢往后退去,悄然别过脸。
不只有一只蜘蛛。
奈绪看见自己身后,屋顶上,一只又一只的蜘蛛人从黑暗里游走,出现,四肢攀附着墙面,半吊在空中摇荡。
蛛丝蒙着的脸,被几根淡青色的血管贯穿,那是一张张奈绪曾经熟悉,现在却觉得极为陌生的脸。
鱼人还在进攻,几只蜘蛛已经快速攀过墙面,吐出蛛丝,与那些鱼人缠斗,蜘蛛没入鱼群中,溅起一蓬血花,但也扭断了几条鱼人的头。
蜘蛛人一波又一波地涌出,奈绪一边奔跑,一边在蜘蛛人中寻找父母的面庞,她怀中还藏着那张纸,那张镇子上所有父母都知情,但却没一个孩子知晓的纸。
她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
她大口呼吸着,迎风流着眼泪。
镇子上的诅咒是天生的,而父母的异变却是自愿的,这是唯一能抵抗鱼人的办法,这是他们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
她从怀中掏出已经被揉得发软的纸,看着上面的符号,数字,图案,三种模式渐渐重合,在泪光中变成一张写满镇子所有人名字的名单。
从蝗虫侵袭镇子过后,也许父母深夜不眠,就是在讨论这个计划,凭借他们的敏锐直觉,他们已经觉察出这是一个不可挽回的灾难。
只能通过牺牲多数人来保全少数人,否则他们必将全军覆没。
奈绪将它撕碎后扔向天空,看见极高的屋顶上,母亲的脸一闪而过,而父亲四肢扭曲地紧跟在她身后,没有看奈绪一眼,无意识地投入到与鱼人的战斗中。
这便是拯救的代价,将自己变为意识全无,再也认不出子女的怪物,而这种古怪的办法,恐怕是镇子一直以来就有的,所谓的敲钟,不过是一个障眼法,镇子从前之所以能化解灾难,一部分是因为灾害程度不高,另一方面则是一部分人主动选择异化,打退了进攻的鱼人。
所以才叫千鱼镇啊。
红色笼罩了大地。
奈绪抬头,银白色的月亮已被拢上一层紫红色的暗影,像血肉淋漓的眼珠子。
在从前鱼人袭击城镇时,这群蜘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有极少数在镇子中晃悠。
而今日,不仅鱼人上岸数量最多,蜘蛛人也全部出现。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
“当——”
钟声响起。
与此同时,奈绪看见街道上出现了细小的裂纹,从镇子中心开始,呈蜘蛛网向四面辐射,地面开始下陷。
镇民趴在玻璃窗前,一脸惊恐地看着街道上离奇的混战,以及撒遍镇子各处的红色月光,房子摇晃,他们都惊惶无比,从门缝中溜出来。
奈绪用尽全身力气,喊得弓起腰来:“钟声响了!钟声响了!船已经回来了!”
敲钟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钟声与船是一体的,船消失,钟也消失,船作废,钟也被废弃。
如今钟声再度响起,说明船已经出现在海边!
有人冲出房门查看,却被地下碎裂的砖石吓了一跳,急忙喊起来:“镇子,千鱼镇要塌了!快跑啊!”
鱼人与蜘蛛正鏖战着,双方争斗不相上下,几十个残存的镇民从房子里溜出,争先恐后往海边跑去。
镇子从中心开始碎裂,奈绪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一只巨大的蜘蛛径直朝着奈绪飞速跑来。
蜘蛛化的程度不是很高,脸上还未被淡青色的血管贯穿。
奈绪嘴唇抖动着,一张脸苍白无比,看着蜘蛛从背上卸下一个浑身用棉布裹着的孩子。
蜘蛛人看着地上撕碎的纸片,脸上泛起暗淡的苦笑,他蜘蛛化的身体缓缓爬行着,靠近了奈绪,他异化的程度在不断加深,说出的话断断续续而且模糊:
“奈绪……你都知道了……我……我……”
奈绪:“雄一……”
雄一的面容有些悲戚,眉毛还是很浓,他眼神里带着圣洁的怜悯。
奈绪心脏仿佛一次一次被尖刀贯穿,疼得她五官扭曲,她扶着腿慢慢矮下身子,听着一声一声的钟声,从海洋的那一侧不断飘来。
她直起身子,和雄一拥抱在一起,抚摸着雄一背后细软的绒毛,贴近他已经异化的耳朵,轻声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夏美的。”
奈绪听到一声遗憾的叹息,她的身体被推开,雄一不舍地看了她一眼,异化的程度继续加深,他现在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从语气中依稀能分辨出几句话:
“快……走……”
雄一扭动着巨大的身躯,往鱼群的中心游走,奈绪弯下腰,将嚎啕大哭的夏美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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