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潘玉麟闪身钻入城南一家不起眼的茶肆。檐角褪色的招幌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她压了压斗笠,指节在柜台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柜后老者眼皮未抬,手中算珠却陡然一滞,“客官要什么茶?”
“青柑普洱,”潘玉麟指尖蘸了茶水,在台面飞速写下一个“查”字,“要今年新采的。”
老者浑浊的眼珠倏地精光迸射,袖中铜铃轻摇,后厨帘幕随即掀开一道缝隙。
两名蒙面人无声无息贴近潘玉麟,她将萧荣亲笔密令塞入其中一人掌心,低声道:“查清西遥城所有夹金纸的源头,尤其是近两月从岭南流入的,子时前务必回禀。”
蒙面人颔首,身影如烟消散于街角。
天香阁飞檐之上,戚夜阑轻拢袖角,指尖捻着千里镜,镜中蒙面人鬼魅般穿梭于街巷,所过之处惊起零星犬吠。
“这阵仗,不知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两把刷子。”她朱唇轻启。
廊柱阴影中,杨恕云焦躁地踱步,“萧荣的手下好像来头不小哇,身手和组织都不像寻常暗卫。”
萧荣放下千里镜,伸手轻抚杨恕云的脸,“你担心了?”
“我……我只是怕她背后有人……”
“怕什么,不管她背后有什么人,黎国国法只认罪不认人。我们的贵客明日一早便到,不管萧荣吐出什么象牙,我都能让她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她的手从杨恕云脸侧滑落,指尖抵上腰间的剑鞘,笔直抽出寒刃,月光映着二人的脸。杨恕云瞥见自己脸上浮现出不同于白日在人前那般狠厉,与身旁运筹帷幄的戚夜阑相比倒显得有些怯懦,便不自觉地向她靠了靠。
戌时末,潘玉麟将算盘重重一推,珠串噼啪撞在檀木框上。
“每日百车货物,新簿竟比旧簿少装四十万余升!杨恕云这老贼,当真以为我们算不出这窟窿?”
萧荣指尖仍停在纸页上,墨迹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你瞧这装珠宝的盒子,新簿均比旧簿多记了两百余盒。“她将两本簿册并置案头,“可一盒珠宝按六升,两百盒不过一千二百升——“狼毫蘸朱砂,在宣纸上勾出两道红痕,“而陶器少装八箱,每箱三百升,这缺口……”
“八百万升!”潘玉麟倒抽一口冷气,掌心按在漆柱裂纹处,“他们用珠宝充数,遮掩陶器短少的空缺!可为何要省去这般庞大的数目?难道是驿卒偷懒?”
萧荣忽将两册扉页叠在灯下,薄如蝉翼的夹金纸透出诡异光晕:“你再细看这字距。”朱笔尖戳向新簿册松散的列距,“旧簿每页录五车货物,新簿不过三车,标注更多,字距也不一……”
她两指掐住册脊一捻,新旧两册厚度竟分毫不差,“这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潘玉麟突然直起身,手指重重戳在账簿缺口处:“萧大人是说,省去的这些空间,实际上是在偷运铜器?”
“不错。”萧荣颔首,笔尖在“四十万升”上轻轻一点。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能藏到哪里?”
萧荣抬眼,眸色如淬冰的刀,“二十四城都是我们的眼线,这十多日没有打探到任何风声,要么是这铜器不在二十四城,要么……除了杨戚二人,无人再知道这铜器的下落。”
“那便只能直接提审了!”
“这二人是迟早要审的,但我心中始终有疑。”
“哦?”
“这杨戚二人大费周章将铜器运入官道,我在想,他们为何不从土路直接运来。”
“土路不是有匪寇么?这么大的数目恐怕花了不少银两,走官道虽然麻烦,毕竟保险。”
萧荣摇摇头,“那是对于北上的商户来说,这铜货八成是自西北方向运来的,黎国流匪多集中在岭北至千里赤地,自端州到二十四城以北要少得多,从这里过来,未必就比走官道危险……”她思路陡然一转。“除非……”
二人目光猝然相撞,几乎异口同声道:“他们想把铜器藏在二十四城!”
潘玉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镇北军和攻北军所使用的兵器,朝廷那里均有记录,但眼下他们竟敢私藏禁物,不免让人怀疑这杨家有造反之意。
联想到粮草北上,萧荣缓声道:“讨要粮草,窝藏兵器,这杨家之心昭然若揭啊!”
“所以表面上是这杨恕云和戚夜阑在算计,背后可能有整个杨家帮衬,他们今日对你的所作所为,搞不好是一早就设计好的局,你可千万小心啊!”潘玉麟攥住萧荣的衣袖,忧心忡忡。
萧荣心底是有些暗自生怯的,但她怕的并不是杨戚二人如何算计她,哪怕是要置她于死地,她都坚信自己有回天之力。她怕的是自己不能撕开杨恕云的伪装,让杨家暴露咽喉,白白让数百名紫夜暗卫陪着自己在此地潜伏半月,也辜负了太上皇的信任。
所以,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要斟酌审慎。
“你莫要太挂心,只要做好你分内的事便好。”她轻轻推开窗子,周遭已静得针落可闻,“你去休息吧,我还要等暗卫回信。”
“不,我留下来守着你。”潘玉麟提起佩刀在地上重重一锤。
这姑娘刚过及笄之年,家世很好,爹在朝中是二品武官,可她身上却没半点骄矜劲儿。萧荣见她果敢有魄力,就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一时有些心疼,本欲推脱,却瞧她娇憨的脸上颇有些倔强,留下了陪着自己倒也不错,抬头看看还能解乏,便应允了。
不多时,三更梆子敲碎沉静,萧荣仍在伏案疾笔整理爰书,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斑驳砖墙上,忽明忽暗。
潘玉麟抱刀倚柱,眼皮刚沉下三分,便被一阵急促的“笃笃”声惊醒。
“是信鸽!”她跃上窗台,一只灰羽鸽正用喙轻啄棂格,爪上绑着细竹筒。拆开信笺,便见两排密密麻麻的小字。
“大人请看。”潘玉麟将信纸递上,“暗卫查到,知府府衙上半年从岭南购入夹金纸一千张,规格两尺乘三尺。”
萧荣指尖抚过纸面,眸光骤亮:“一张夹金纸若裁成簿册用纸,约莫可切三张。一千张原纸,正好是三千张簿页。”她倏然起身,案头簿册被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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