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融蜡一般顺着白墙青瓦一路缓缓往前,淹没前堂,淹没院落,淹没铸器坊。
“哒,哒,哒……”
年少的铸器师沉默着,如同已踏入地府的亡魂般一动不动半跪在大火中央。
忽然,她眉峯一动。
“哒、哒、哒——”
严深勉力睁开双眼,目光所及,只有脏污的血和通天的火。
一片模糊和混沌中,从那灼目的火团里倏地开出一条黑暗通路来。
“哒,哒,哒。”
一个鬼魅飘忽的黑影,踩着滚烫的焦土枯草踱步而来,停在她身前,投下一道渗着凉气的阴翳。
“事到如今,你可后悔?”
黑影居高临下地站着,带着讥笑的嗓音寒厉瘆人。大火也未能照映出她隐在黑暗里的面容,但严深并不需要。
这六年来,她从未曾忘记这张面孔的每一道沟壑,每一处走向,每一种神色。
不能忘,不敢忘。
“要我将自己亲手铸成的兵器送到你们这群恶贼手里,供你们为非作歹祸害无辜?想都别想。”
少年语气激动,一番话说完,喉咙里止不住发痒咳嗽,但她还是坚持着继续说道:
“我选择铸器,是为了可以一直呆在我想要守护的人身边,也是为了让更多人可以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
“呵,说得倒是好听,”黑影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掩面冷笑,“不过是你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承认吧,你只是不敢而已。你软弱,无能,顾虑这,顾虑那,你没有为自己出剑的勇气,又怎么会有为别人出剑的勇气。你是个胆小鬼,严深。”
“我不是!”严深吼道。
“哦?你若不是,你的娘亲和大姐怎么会死?”
黑影步步紧逼,宛如无常索命:
“你说着此生只想留在山庄里,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铸器师,却每日都会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挥剑,其实你是在说谎,不是吗?你只是害怕了!你害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选择,害怕自己白白辛苦一番,最后只能发现自己空有一身内力却无法施展。你害怕辜负你大姐的辛劳,辜负你娘亲的恩情。但你最害怕的,是到头来发现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你的娘亲和大姐从来都不需要你为她们付出。你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却还要把这一切都推脱到她们身上。你是个伪君子,严深。”
“我,我不是……”
黑影嗤笑一声,一挥手,半跪在大火中的少年眨眼间来到一片冰天雪地当中,四周风卷残雪,少年的面容也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六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想的吗?”
黑影站在她身前,咣当丢下一把铁剑:
“看看你现在铸的废铁,甚至比你六年前铸出的剑还要温吞,还要招笑,简直和你自己一模一样。你娘亲说的果然没错,见器犹如见人。你是个无能的铸器师,严深。”
“住口,你不配提起我娘!”
严深猛地抬头,眼睛里满是血丝猩红。
此时此刻,她终于看清楚了黑影的面容,一半长着那张她日日夜夜恨之入骨的脸,另一半……长着她自己的脸。
“去死,去死!”严深抄起地上黯淡的铁剑,拼尽全力冲上前去,将剑刺入黑影胸膛。
受下这一击,黑影剧烈颤动,消散了一息,下一息又在严深身后恢复原样。
“你杀不死我的,我是你的心魔,你的心在哪,我就会在哪,除非……”
黑影俯身在严深耳边低语:
“你杀了自己。”
“不……不,不,我不会上你的当!”严深摇头,转身又是一剑捅了下去,“该死的是你!我要杀了你,我会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千刀万剐!我要拿你的头颅盛满烈酒,祭奠整个鸣锋山庄,我要你死后也不得安宁,千载万载只能跪在我娘亲大姐的坟前以身谢罪!”
“我会杀了你,我会用我的剑,亲手杀了你!”
无边的愤怒与恨意,同这句诅咒般的呼喊一起,同这把重如千钧的铁剑一起,穿透黑影身躯,穿透整片雪地,穿透无边大火,穿透度日如年的生,和不见彼岸的死。
……
雪落无声,月移无痕。
梅影婆娑间,一抹红衣舞动着长剑,剑曳如练,华流似水。
金三姐在月下烧了新火,扔进一枝枯梅,再扔进几缕沾着血污的断发,默默看着它们在火中很快烧得不见灰烬,心里无比的平静。
做完这些,她回后院备好明日要煮的药材,又去楼上看了一眼安稳睡着的严深,最后在门前灯笼下驻足。
她看不懂剑招,却觉着少侠今夜这一回舞剑,比起前几日要多了些什么。
“不一样吗?”照水练完剑,听金三姐这么说,若有所思,“我从五年前偶然发现这把剑起,便开始四处搜罗各家剑法。没有师傅,便对着水中的影子凭自己感觉出剑,摸索了很久,这才渐渐的有了些体悟。宝剑如明鉴,池水映出的是身形,剑身映出的是本心。也许是因为这几日我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和事,才在我的剑意中有所体现吧。”
“所以你才给自己取名照水?”金三姐同照水在门沿上抱膝坐下,一齐看着这漫天雪色与月色,“少侠,说真的,我突然觉得我们很像,说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
“当初我决定要跟梅老人学医,也不过是因为我亲眼看着她出手救下了一个重伤的过路人。那时我还不懂什么是死,那对当时的我来说太沉重了,我只知道活着肯定比死了好,活着我就还能见到我娘。就是这样,我缠了梅老人整整一年,磨着她收下我为徒。她走前的那一天,看着正在捣药的我,突然叹了口气,说:‘破例教你救人之道,希望这回不是我在造孽。’ 直到现在我依然没能弄懂这句话。”
她看向照水,“少侠,我学医是为了救人,你拔剑也是为了救人。所以我想问问你,你可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救人,怎么会是在造孽呢?”
照水坦诚道:
“世间剑法千万,每一种都有自己独有的真意,甚至每一个人都有她自己的剑意。我走上这条路不久,也有很多还未弄懂的事情。”
“少侠是指严深的事情?”
金三姐努力开解照水道:
“少侠为此事尽心尽力,肯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她忽地听到远处一声鸽鸣 ,忙站起来,指向从天边飞来的一点影子:
“看,那是不是驺城那边给你的回信?”
灰羽信鸽扑着翅膀,落在照水伸出的手指上。照水取出信笺,一目十行,呼吸不自觉加重了几分。
来信很长,信里先是简短感谢了她告知烈元心一事,后面则详细写下了六年前鸣锋山庄惨案的细节。
说是细节,但由于当年鲜有人知晓鸣锋山庄究竟得罪了哪家势力,这封信只能将一众可能的猜想都列了进去。
严家三人在铸器一事上都有颗痴心,与旁人无甚私交,因此极大可能不是私仇。纵火案发生前,严庄主生了一场病,那段时日主要是严广和严深在与各家交接。
照水在那十几家的名字当中仔仔细细寻了一圈,没有找到夜隐门。
转念一想,夜隐门这种只会在私底下偷摸行事的组织,又怎会在明面上留下痕迹。
她先是从名单里去掉几家名门大派,再排除几个听说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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