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蕤和裴瑰谈了约莫两炷香时间。
裴瑰从头至尾,唯一确凿且明确表示的,只有“提防和警醒李氏”。
虽裴瑰表现的十分关切宋蕤。
毕竟与他相熟识之人是谢将军,不是她宋蕤。对于他的话,宋蕤听一听也就罢了。
是真还是假,她自会去验证。
宋蕤饮尽茶水,不等裴瑰再添茶。
指尖执起茶盏,倒扣在桌案上,起身扣上帷帽,恭敬躬身谢道:“世叔关心,蕤感激不尽。”
“世叔若是无他事,还是尽早离去的好。人多眼杂之处,蕤暂时还不想落下一个,还未至东都,便与人私相授受,暗中勾结的名声。”
宋蕤好心,提醒他一句。
裴瑰被半软不硬的刺扎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
依从眼下情形来看,身边天子的眼线未必只有阿兄一人,或许阿兄也只是被随手抛掷出来的棋子。
她油盐不进且话中带刺的态度,颇使裴瑰为难。
套不出消息,便不耐烦与他周旋,临结束了还要挖苦他一下。同谢狗一样的坏脾气,果真是代代相传。
宋蕤不想与他玩算计。
……才不是自己玩不过呢。
裴瑰不动,静静坐在原处,宋蕤微耸肩头,走去开门。
他却陡然道。
“皎皎,谢将军必然不会叛国,他定不会。”
“……最多六个月,皎皎,你要安然无恙。”
宋蕤头皮一紧,心提在嗓子口,剧烈跳动。
六个月?
什么六个月?
裴瑰却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起身越过僵愣住的宋蕤,拉开门。
明媚而灿烂的晨光从屋顶两侧的窗户蜂拥而至,散射成束,一瞬照亮裴瑰眼角细纹,以及鬓角被极小心隐藏的白丝。
随着日光一起涌来的,还有李漼渊。
“哎哎哎——”
李漼渊爪子扒着门框,身躯随着门扇一起向里倒下。
像个扑棱蛾子一般,被身后陡然伸来的一只手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他努力挣扎两下,才算没有被衣领暗杀。
“宋简,宋简,我要被勒死了。”李漼渊甚至不用回头,准确无误叫出手的主人。
宋简眼皮一转,掠过裴督查,定定落在宋蕤身上。
沉沉唤她:“皎皎。”
闻言,裴瑰眼神在二人之间飞快的逡巡,微微眯了眯眼。他随身的文书又不知从哪里闪现,提笔飞快。
宋蕤方才脑子中盘旋的思绪一收。
缓声道:“阿兄。”
李漼渊苦着脸,快要窒息在两人闲谈间,举起爪子,扒拉一下宋简:“好心的宋哥哥,松手,松手。”
闻言,宋简惊骇世俗,眼瞳震荡。
眉头皱的死紧,丢脏东西一般,唰将李漼渊扔了出去。
“哎!”
被赶来的李相因接个正着。
李漼渊从李相因身上爬下来,蹭蹭蹭跑到宋简面前,张牙舞爪向前一扑,抓住宋蕤衣袖。
“宋蕤,他欺负我!!”
宋蕤:……?
笑容渐渐凝固,她脑壳又疼起来。
李漼渊似乎彻底不想要他李氏大郎君的面子了。
……小孩子脾气。
宋蕤好声好气哄了他两句。
“李见澜,你不要去招惹阿兄,他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宋蕤语气一顿,复杂道:“谁教你唤的‘哥哥’?”
李漼渊撇嘴:“……没有情趣。”顿了一顿,道:“荀子正。”
他借花献佛,用到了宋简身上。
宋蕤:……
半晌,她语重心长道:“……不要见了谁,都唤‘哥哥’‘姐姐’。”
李漼渊:……
换裴瑰饶有趣味了。
李氏大郎君,如此,生龙活虎的吗?
裴瑰和颜悦色,毫无痕迹挤进对话行列。
“大郎君,若按辈分来讲,宋郎君身为女郎兄长,你该唤一声‘舅舅’。”
这话实在捅了李漼渊的肺管子。
当下,李漼渊表情一僵,幽幽怨怨瞪了在场所有叔伯辈分的人。
谁要与你论辈分?
李漼渊怒过了。
抓住他话中透露出的信息,面色一喜:“宋蕤拒绝你了?”
约莫是有小脾气了,李漼渊也不唤“世叔”了。
裴瑰打量他脸上异常鲜活的表情,这是一家狐狸精,养出一只格外纯白无辜的小白兔?
“她拒绝我,大郎君如此高兴?”
李漼渊语气真诚且疑惑:“我不该高兴吗?”
裴瑰想了想,笑道:“应该,确实应该。”
李漼渊直觉他笑得不怀好意,却碍于辈分,不好多说什么。
这该死的辈分!
裴瑰话锋一转:“见澜,据我所知,宰辅大人为人极为重情,在先夫人逝去后,一直未再迎娶,为何突发奇想迎娶宋女郎?”
李漼渊感到为难,并且棘手,世叔的威严正在下滑——
不过,出于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
他还是勉强道:“事出有因。不过,不劳世叔挂怀,伯父和李府必然好生对待宋蕤,荣华尊贵,应有尽有,定然不会让您比下去。”
裴瑰眉梢微挑:“见澜,你似乎对我有甚误会?”
李漼渊露出一个他自己揣摩出的,宋蕤语气中常有的皮笑肉不笑,语气却格外的真诚。
“不敢误会。”
裴瑰:啧:)
同谢混账同出一辙的阴阳怪气。
宋蕤忍不住侧目。
“世叔,你实在有些冒昧了。”
裴瑰一瞬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关怀之气如日星高照。
“宋女郎严重。”
他还愈说什么。
这厢李漼渊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被杀的猪也没他能嚎。
宋蕤条件反射望去。
李漼渊方才上蹿下跳还不觉的,这会儿安静下来,脖颈又刺又痒,往日舒适的衣料磨的肉疼。
随手一抹。
“哇啊啊啊——”
好一阵鬼哭狼嚎,魔音贯耳。
李漼渊呜呜咽咽,神色惊慌:“李相因!李相因!你快来!!我破相了,我不好看了!仙子姐姐要嫌弃我了。”
李氏仆从还未见过大郎君如此失态。
吓得李相因扛起荀瑧,箭步向李漼渊冲来。
宋蕤:……
宋简无动于衷,神色貌似嫌弃。
荀瑧头晕眼花。
被“墩”一声放在地上,还未回过神。
李漼渊抻着脖子凑来,眼泪汪汪:“子正,我丑了,我丑了。”
荀医官刚正起色,瞧见他脖颈上细细一道红线,卡了一下壳。
?
他狐疑打量,见澜吃错药了?
这点痕迹,他晚来一步,怕不是就要痊愈了。
李漼渊不管,要闹了。
“我一定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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